“小心門檻,到了。”
蘇蓮心低着頭,從蓋頭的縫隙往下瞧,隻見地上的青磚裂開了一條條縫隙,踩上去不僅吱吱作響,一不小心都還有絆倒的風險。
除此以外,空氣中似乎還飄着淡淡的藥香,若沒瞧見那紅紅豔的床鋪,蘇蓮心定不會将它與婚房扯上半點關系。
“咳咳……屋子簡陋了些,隻能先将就着住,委屈你了。”
見她一進門就低頭打量着地面的磚塊,連行走都蹑手蹑腳起來,陸時禮以為是嫌棄房室簡陋,剛想開口解釋,突然喉間一癢,先咳了兩聲。
“怎麼又咳了,是不是蓮子糖含完了”,蘇蓮心趕忙将手伸向腰間,從袖着雙面芙蕖的布袋裡又取出一顆,攤開在自己掌心。
“喏,趕緊再含一塊,我聽你聲音有些啞,可别把嗓子給咳壞了。”
鬼使神差地,陸時禮心中又劃過一絲暖流,但也就是那麼一瞬,就好像一切皆如過眼雲煙,轉瞬即逝毫不待人。
蓮子甘甜的清香驅散了喉間的幹癢,陸時禮便這樣半靠在門邊,靜靜打量起這個素不相識,卻已經成為他妻子的少女。
蓮子糖,芙蕖荷包,連名字都起作蓮心,這姑娘家得是多喜歡蓮。
不過說起蓮,他倒是也認識一人,名字裡也有個蓮字,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卻有親緣。
“你是否有個名喚蓮……”
“那個……方便把我這蓋頭掀了嗎?我娘說自己掀不吉利,但蒙着頭确實不太舒服……”
同時開口讓兩人都愣了一下,旋即陸時禮止了口,蘇蓮心察覺後也不扭捏,提出了憋了好久的請求。
其實都不用說陸家,就算是蘇家那般家境,就算沒有七八個奴仆侍女在旁邊守着,最起碼也會有幾個從小到大的小姐妹在旁邊主持程序,怎麼着也是熱鬧的。
哪怕是陸時禮身體有恙,但好歹成親也是人生大事之一,不僅沖喜來得突然,就連流程也是擺擺樣子,蘇蓮心在紅布後撇了撇嘴。
這位陸夫人于情于理,真有點太不地道了。
而另一邊的陸時禮嘴角卻噙着笑,“自然,是我怠慢了”,随後踏步上前,骨節修長的手指搭在了那塊蓋頭之上。
指尖微微發力,垂下的紅布被一點點抽離開去,暖黃的燭火之下,映入蘇蓮心眼簾的,便是一張足以稱得上風華絕代的面容。
桃花眼含春水,微微上挑的眼尾與同樣勾起的唇角交相呼應,就如同他的長相,倜傥但不風流,俊逸又不陰柔。
蘇蓮心想,畫本子裡的降世仙人,大抵也就不過如此了吧。
但比之剛剛,他蒼白到近乎透明的面頰的那兩處坨紅,蓮心一驚,正欲開口詢問,卻見他瞳孔一震,踉跄着後退兩步倚在牆邊。
“你怎麼了,是發燒頭昏,還是我畫這妝太濃吓到你了?”
憑心而論,她蘇蓮心雖稱不上一等一的絕世佳人,但在淮州那一塊還是排的上号的,十二三歲的時候求親的人便踏破了門檻。
所以蘇家父母才沒急着聯系陸家,出于私心他們一是想要多留女兒在家幾年,而來也不想讓她隻身嫁到他鄉。
不過她承認,一直沒有議親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沒人能打得過她。
不過這點自信在見到陸時禮之後就頓時煙消雲散了,她想起在銅鏡中匆匆望見的一眼,尤其是臉上那兩坨紅,比他發熱燒得還要紅上許多。
活像個,活像個畫本子上描述的女妖精!
而陸時禮宛若見鬼般的眼神更是證實了她的猜測,蘇蓮心不由得抱歉地笑了笑,眼睛在掃到不遠處銅盆裡的清水時忽地一亮。
“你先坐一會,我把這些胭脂洗一洗,其實我長得還行,雖然遠遠比不上你,但也不至于這麼吓人。”
她不得不承認,陸家在給她上妝的時候還是蠻精心的,一連往臉上舀了十多捧水,看着銅鏡中少女清麗的容顔,蘇蓮心才終長舒了一口氣。
看着盆中早已混沌不清的水,蘇蓮心剛想端出去再打一盆,手腕卻突然被握住,猝不及防間水盆傾倒在地,在本就七歪八裂的青磚上蜿蜒出一條紅褐的小河。
“你這是做什麼?”
然而陸時禮就像聽不到一樣,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臉,蓮心被看得發毛,想要用力掙脫又怕沒用好分寸傷了他,便也擡眼回望着他,企圖找到令他如此的緣由。
片刻後,手腕一松,陸時禮如夢初醒般晃了晃頭,沖她抱歉地笑了笑,看着她手腕的眼中滿是懊悔。
“不好意思,最近精神有些恍惚,以為盆裡是血就失了控,此舉唐突,還請姑娘諒解。”
這下換蘇蓮心目瞪口呆了。
她原本以為這家就是内鬥,每成想從前還鬧出過人命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