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的兩人就像在照鏡子,一個屏住了呼氣,另一個半張着嘴,顯然也沒平靜到哪裡去。
“這顔色很襯你”,陸時禮率先吸了口氣,微微偏移了視線,沒有再與那雙澄澈的杏眼相對,隻定定看向嫩粉裙擺上綻放的芙蕖。
蓮心凝視着肩膀處,因着太過單薄,細看之下顯得有點空蕩,“你也是,就是有點太瘦了,到街上我得扶着你點,别來一陣風再把你給吹倒了。”
分明是在打趣,但陸時禮卻從她的眼中,看出了真誠的關切。
“那往後我多吃些,你監督我。”
兩人俱是相視一笑,随即陸時禮側過身,從一個上鎖的木盒裡取出盒用了大半的胭脂,用指尖沾了沾。
然後就在蓮心震驚的眼神裡,半躬着身湊到銅鏡前,熟撚地在掌心與調配好的粉底混在一起,三兩下就塗抹在了白皙的兩頰之上。
待他再回頭時,方才那個青春勃發的少年郎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面色蒼白如紙,臉頰還泛着坨紅的病弱少年。
“娘子,為夫這妝畫得算不算得是上天衣無縫?”
不僅模樣變了,連體态都一下柔弱起來,配上那兩聲抓住精髓的咳嗽,哪還有半點生龍活虎的樣子,俨然一個病入膏肓的短命鬼。
“何止妝畫得好,你這演技也是一等一的。得虧我親眼見到你本來的樣子,要不然就這副尊容,是絕對不會把你跟健康扯上半點關系的。”
都不能用像來形容了,簡直稱不上扮演,蓮心暗暗感慨,能把病演得不像病,要麼就是天賦異禀,要麼就是已經将生病形成了肌肉記憶,信手捏來了屬于是。
看着面前的那張“憔悴”的面容,蓮心無聲地歎了口氣,他一路走到現在,想必也是吃過不少苦的,堅持到今天當真是不容易。
“娘子,這還沒出門怎麼就入了戲,莫不是心疼我了?”
見陸時禮半倚着桌案,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蓮心趕忙瞪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揉了揉有些泛紅的眼眶。
“我哪有,你少自作多情,就是風太大迷了眼睛,揉兩下就好了。”
誰知陸時禮倒真望向了掩得死死的窗棂,在蓮心的面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透時,微不可察地翹起唇角,挑眉若有所思地哎了一聲。
“哎——想是這屋子破舊窗棂漏風,等晚上回來我再好好收拾一下,可别讓我娘子晚上着了風寒。”
“陸時禮,你可适可而止吧!還有,現在周圍有沒有别人,你别老一口一個娘子的叫,我這雞皮疙瘩都被你給吓出來了。”
“好啦”,陸時禮擡步上前将一隻手搭在門上,朝蓮心比了個請的手勢,“我餓了,娘子,我們去吃飯吧。”
說罷他竟然還無恥地眨了眨眼,蓮心渾身一抖,“少來”,瞥他一眼後也走了過去,在他身後不到一步的距離,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門。
穿過兩個小巷便來到了菜口街,炊煙包裹着香氣袅袅升起,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兩人選了一家雲吞鋪子落座,很快殷勤的小二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雲吞,蓮心要的是紫菜蝦仁,陸時禮的則是玉米鮮肉。
因着都有食不言的習慣,直到一大碗雲吞見了底,陸時禮才便用帕子擦嘴便擡起頭,“過兩日我要搬到松林學苑,一會兒要先去準備些東西,你能自己找到回去的路嗎?”
“能的”,蓮心咽下最後一口鮮甜的湯汁,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我從未吃過這麼好吃的雲吞,等我睡醒午覺一定再來一碗。”
陸時禮忍不住笑了起來,“留着點肚子,晚些我再給你帶點江州特有的點心”,言罷他站起了身,右手袖口卻突然被輕輕拉住。
“能少咳就少咳兩聲,身體可是自己的”,蓮心将布袋塞了過去,這才松開了手。
從布袋中取出塊蓮子糖放進口中,陸時禮唇畔笑意更甜,“知道了,有什麼喜歡的就買,為夫給你報銷”。
蓮心頓覺手心一涼,隻見一枚銀錠正躺在那裡,再擡頭時早已不見了那抹紅影,“柔柔弱弱的怎麼走那麼快。”
雖然揣着銀錢,但她并沒有什麼想買,昨晚首次旁邊躺了個大活人,她也實在沒有睡好,所以也不想再逛,徑直往陸府想要回去補個覺。
剛到門口,便見一襲桃紅衣衫的少女冷冷地盯着她,蓮心怔了一瞬才想起她的名字,露出個謙和的笑,“桃華姑娘,一大早守在這可是有什麼事?”
卻不想桃華不僅沒有行禮問好,連語氣都極為生硬冷漠,看向她的目光隐隐含着幾分審視。
“夫人有請,少夫人,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