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華心領神會,向前幾步對蓮心行了一禮,聲音柔柔宛若黃鹂輕啼,“少夫人,那便随奴婢來吧。”
“蓮心先告退了,您養好身子,我改日再來拜見”,見陸夫人笑着沖她擺了擺手,蓮心又福身行了一禮,這才回過頭來抿唇一笑,“有勞桃華姑娘帶路了。”
待二人一前一後相繼離開,屏風後的珠簾清脆作響,從後面赫然走出位衣着講究的老婦,若有所思地看着遠去的身影。
“張姨,快來幫我按按頭”,陸夫人傾身伸了下手,圓滾滾的雪白貓兒就噌的一下蹿出去好遠,藏到了一壇暖爐镂空的縫隙裡。
這位被稱作張姨的老婦也走上前來,一面熟撚地避開精心梳好的發髻,松弛有度地在太陽穴的位置來回揉捏,一面又掃了眼自家夫人的臉色,若有所思地開了口。
“容貌倒有幾分相似,不過時光匆匆,就算是有情人也未必始終記挂,更何況是那麼小還發生了那些事。留她在這,隻怕也沒有什麼大用。”
陸夫人半眯着眼,看着自己剛塗了丹寇的指尖,輕嗤了一聲,“留都留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反正都是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幾天了。”
“是這麼個理,隻是看這丫頭的樣子,不是那麼好拿捏的”,張姨渾濁的眼球轉了一轉,聲音也冷了幾分,“咱們等這個機會太久了,絕不能再出半點差錯。”
屋内的空氣一下子變得凝滞起來,地上的貓兒“喵”了一聲,将頭埋在肚皮上,團成了個圓滾滾的小白球,瑟縮着滾到了香爐後。
“她不敢,有了牽挂也就有了軟肋,任誰都是如此”,陸夫人唇角勾起玩味的嘲弄,“她帶來的那個男孩已經安頓好了?”
“早就安頓好了”,張姨趕忙開口,“來的第二天就送到聽雲堂了,還是夫人您拍的闆呢。”
聽雲堂的老先生與杜氏的父親是結拜兄弟,在江州也是為數不多無需利益直接就能信得過的人,聽到送去了那,陸夫人這才滿意地眯了眯眼。
“成,那咱們就等着蓮心那邊的好消息吧。”
說話間院子裡的兩人也取了藥,一前一後地走到了南院,一直到了那幾顆盛開的梨花樹下,沉默一路的桃華才終于開了口。
“這藥每一次半服,每日早晚各服用一次,一定要用黃酒配着去煎,趁着熱的時候慢慢喝效果才最好。”
蓮心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笑着點了點頭,“這話你在後院就囑咐過了,也請給娘帶個話,我都記下了,還請她放心。”
說完并沒有收回視線,而是依舊笑盈盈地看着桃華,就這樣靜靜等待她繼續開口。
果不其然,片刻後,桃華目光一緊,猶豫着到底還是問了出來。
“你千裡迢迢從福州過來,真的甘心就這麼做夫人的一把刀,狠狠捅向剛成婚的夫君?”
饒是有着心理準備,但蓮心終是沒有想到,這位面容嬌美眼神冰涼的年輕丫鬟,竟然會直接地問出這句話來,不禁微微一怔。
“想必姑娘聽過,良禽擇木而栖這句話”,蓮心的視線越過她,落到了樹上紛揚而落的雪白花瓣上,“于我而言,所求的不過隻是安身而已。”
淡淡的聲音且飄且沉,不辨悲喜。
桃華抿了抿唇,将藥包遞了過去,臨回身前,還是又最後留下一句。
“我還聽說染血的刀大多都沒有好下場。在這裡誰的話都不可信,有空還是多給自己找條後路,别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才追悔莫及。”
說完她擡步離開,蓮心本能想要伸手去拉,想了想還是沒有攔她,隻是站在原地,用剛好能讓她聽到的聲音輕聲道了句謝。
“多謝姑娘好心提醒,常伴夫人身側不易,姑娘也要小心才是。”
沒有人回應,青石闆上有節奏地響起清脆的“踏踏”聲,眨眼間,那抹桃紅色鮮嫩的身影便越過轉角,消失在了漫漫深院之中。
“看來這府裡也沒那麼糟,還是有個能相處的姐妹。”
如果此時桃華折回,或者南院碰巧經過哪個小厮,一定會被眼前所見給吓上一跳。
隻見新過門的少夫人并沒有進入主廂房,而是輕手輕腳打開了對面閑置房間的門。
更要緊的是,那張滿是灰塵的草席之上,竟躺着一個被紗布裹住全身的人。
蓮心朝那人微微一笑,“周伯,昨夜睡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