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說得,饒是能言善辯如陸時禮,也沒了反駁的心思。
誠然,書山漫漫隻待終身求索,但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像他這種有家庭支持,可以潛心靜讀的僅有少數。
剩下的不僅要為生計奔波,還會面對各種各樣的問題,生存已是焦頭爛額,又如何能一概而論,苛求他們潛心研學呢?
其實,比起淵博出衆的才學,在蓮心看來,陸時禮更為難能可貴的,是願意設身處地為他人考量。
沒有一些文人身上的自視清高,也沒有出身世家大族的自命不凡,他的心始終是平和的,對事對物都會秉持尊重。
“陸嘉文”,這麼想着,蓮心托腮看着他俊逸的側臉,輕輕喚了一聲。
又用行書行雲流水落下一字,陸時禮才擡起頭,笑着瞥了她一眼,略有無奈地擡手撐了撐額,長歎了一口氣。
“你若是再這般瞧着我,這篇策論怕是無論如何,我都寫不下去了。”
蓮心在家時也上過學堂,知曉完不成功課挨罵事小,嚴重的話可是要挨老先生的闆子的。
想到這,再看看陸時禮的小身闆,她不禁有了幾分擔憂,忙又給添了杯茶,小聲地開口問。“是不是我老說話打擾你了?”
話問出口的同時,蓮心也在心中責怪自己怎麼就坐不住,懊惱之餘趕忙站起身子,還未等邁步卻被身後之人輕輕拉住。
“你先寫,我正好想起還有一套吟風拳好久沒練了,正好到院子裡打一打,免得時日長生疏了。”
蓮心不明所以,以為他是怕自己秋夜出門着了風寒,錯愕一瞬後,便笑着開口解釋。
沒成想待她說完,手腕不僅沒有被松開,反而被握得更近,熾熱的溫度通過那一小塊肌膚迅速蔓延,霎時間連空氣都帶着灼燒的溫度。
然而比起這些,蓮心更加擔心眼前的陸時禮,隐隐覺得他有點不對,似乎是真生病了。
若非如此,怎麼雙頰比塗了胭脂還要紅?
還有那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此刻也染上幾分赤色,眼波流轉間,恍若夏日池畔的盈盈碧水,含着幾分她看不透的情緒。
也顧不上許多,她擔憂地上前半步,隔着一拳的距離探了探他的額頭,“是不是發燒了,可有哪裡不舒服?”
出乎意料的是,指尖觸摸的肌膚冰涼細膩,并沒有發熱的迹象。
轉瞬即逝的觸碰,顯然讓兩人都是一僵。
見他無恙,蓮心的手剛收回一半,卻在半空中被那雙修長的手輕輕包住,下一秒,青年身上淡淡的蓮子香撲面而來。
蓮心的心先是一顫,随即隻能感到四肢僵麻無法動彈,直到清淺灼熱的呼吸噴薄在面頰時,她仍瞪大雙眼,不說話也不躲避。
就那樣看着那張俊逸的面容在眼前不斷放大,與那雙漂亮黑眸中自己小小的倒影靜靜對視。
因着剛剛及笄父母便相繼離世,蓮心對于男女之事半點都不了解,再加上沖喜也是臨時起意,所以看着陸時禮俯身過來,除了羞澀,她更多的還是好奇。
喜歡捧着獵奇話本看個津津有味的少女,對所有未知領域都懷揣着慢慢的好奇心,男女之事也不例外。
怔了一瞬後,陸時禮也想到了這點,看着蓮心那雙充滿着好奇的杏眼一眨一眨,一口氣哽在喉頭,哭笑不得。
他這個小娘子,除了長了個清冷聰慧的模樣,性子還真是天真懵懂又好奇呢!
“真拿你半點沒辦法……”
既然氣氛已經烘托到這了,饒是隐隐生出一種誘騙天真少女的罪惡感,但陸時禮還是在心中重複幾遍已經拜堂了,将頭又低了幾分。
右手仍握着那雙柔軟的素手,左手輕輕覆上那雙擾他心神的眸子,微阖雙目,于那粉紅的唇角,慢慢落下清淺一吻。
他吻得緩慢,一觸即分,神情間滿是虔誠,仿佛如獲至寶的凡子,小心翼翼,唯恐驚擾了懷中仙人。
待他慢慢收攏手指,蓮心才終于恢複視線,唇畔宛若蜻蜓點水的觸碰讓她有些惶惑,“你這是……什麼意思?”
陸時禮眸色沉沉,凝望那雙含着不解的杏眼,強自控制不去看近在咫尺的殷紅唇瓣,并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若明年殿試我拔得頭籌,可否……與你共享登科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