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嫌棄地瞥了她一眼,手指無意識地又撚起腕間的念珠,不耐道,“瞧你這滿面紅光的,幾次三番地不請自來,究竟有何貴幹?”
這話換是一般人聽了,肯定會感到羞愧難堪,但錢媒婆就不是那一般的人,而是江州城裡數一數二的“厚臉皮”。
她打哈哈的本事,隻怕連舌戰群儒的辯士來了,都能旗鼓相當地與之戰上百十個回合,更别提眼前的陸夫人了。
“瞧您說的,我能有什麼喜事,還不是要給您送喜”,果不其然錢媒婆不僅沒有感到尴尬,反而更堆疊起了笑,一邊說一邊還不忘往前傾身。
不止是蓮心,想必陸夫人雖不能确定,但肯定有了不太好的預感,隻聽她輕咳一聲問道,“哦?不知喜從何來啊?”
不得不承認,錢媒婆的心态真是一等一的好,眼下這種虎視眈眈的氛圍,她還能泰然自若地維持微笑,連語氣也比剛才更為喜氣洋洋。
“我這次來啊,是受東城綢緞莊孫掌櫃所托,為的是幫他家孫小姐和您家公子促成一段姻緣!”
此言一出,周圍頓時炸開了鍋,忙着張燈挂彩的小厮悄悄停下手頭的活計,同旁邊假裝擦拭廊柱的丫鬟一樣,都低着頭竊竊私語起來。
但此刻的陸夫人已經沒心思去管他們,她的全部注意都被錢媒婆方才的話所吸引,攥緊了手中的念珠,聲音之中滿是冰涼。
“嘉文剛娶妻不久,往後就算再娶,依着身份地位,怎麼也斷不會再納商戶進門,就算要擡也得是二品以上的高門貴女。”
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話過後,感受到周圍的目光齊刷刷投來,其中夾雜着盡是不加掩飾的憐憫,蓮心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
心道,不好意思,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次的主角應該是您的親生兒子。
果然,下一秒就見錢媒婆擺了擺那雙粗短的手,鋪滿妝粉的臉笑得那叫一個春光燦爛。
“不是大公子,孫家那邊中意的,是您家的二少爺!”
殊不知她的這番話,更是嚴嚴實實戳在了陸夫人的心管子上,一口氣沒上來,便撫着胸口猛烈地咳嗽起來。
身後的嬷嬷趕忙遞過溫茶,陸夫人結果後抿了一口,淩厲的眼中滿是怒火,指着錢媒婆呵斥道。
“誰給你的狗膽,還大言不慚說是件喜事,我陸家何等門第,何時輪到一個商戶之女來高攀?”
那錢媒婆也不是吃素的,見陸夫人半點情面不講就破口大罵,也不甘示弱地放了狠話。
“呦,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抱着你那門第之見呢?到了這份兒上我也就直說了,現在這世道都是有今天沒明天,越是高門大戶打起仗來也越先遭殃。”
她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被陸夫人用茶潑到的衣袖,略帶嘲諷地一笑。
“我在江州大小也是個人物,背後也不是沒有人,你既如此,那我就說句實話。就您家那二公子,也就是孫小姐因着從前的情意非嫁不可,要不孫家怎麼會巴巴重金托我來保媒?”
陸夫人早已是目眦欲裂,猩紅着雙眼嘶吼道,“滾,趕緊給我滾出去!”
“用不着您來轟,我也是要走的”,錢媒婆慢悠悠站起了身,走出兩步又回頭輕笑一聲。
“您家大業大,我也曉得自己不便登門。隻盼等二公子回來,您不要為今日的所作所為後悔才是。”
這句話更使得陸夫人憤怒到了極點,她不顧旁人的勸阻,拿起茶杯狠狠擲了過去,在錢媒婆綠油油的裙邊砸了個粉碎。
饒是心中再憤怒,錢媒婆也不敢再過頂撞,小心地邁過碎瓷片後,就緊趕慢趕地離開了。
直到人都走了一會兒,陸夫人還是餘怒未消,見蓮心還坐在原處,就又朝她開始撒氣。
“看什麼看,整日裡半點忙都幫不上,趕緊回那晦氣的院子去,别在我眼前惹眼!”
蓮心對此早已習慣,隻當這些話是鳥語花香,恭敬起身行了一禮,然後和對面的桃華悄悄對視一眼,也邁開步子往南院去。
往回走的路上,她隐隐盼望時間過得再快些,比起在府中當出氣筒,她還是更想早些随陸時禮到京城去。
不僅是陪他趕考順便欣賞京城風光,更重要的是去接上差點斷掉的線索。
因為就在兩日前,老六到镖局尋她,說引他入夥的那人,前幾日被發現出沒的所在正是京城,朱雀街。
而那人竟搖身一變,成了名巡街的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