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于形勢在下言盡于此，事關重大蓮心姑娘思慮再三在下也能理解，隻是在下也有一句話要送給姑娘。”

蓮心這才悠悠然開了口，聲音輕輕地說，“你說。”

“世事如泥沼，一旦踏出一步難免留有痕迹，及時抽身也不過是從一個泥潭進入另一個泥潭。人生在世很多事都難以抉擇，而唯一緊握在自己手裡的，隻有那支撐自己懸于泥中的藤蔓。”

良禽擇木而栖。

蓮心雖然讀過的詩書不多，但還是領悟到了其中的一層深意，她隐隐覺得他話中不僅這一層含義，但琢磨一陣再無頭緒也就作罷。

看了眼不遠處齊紹甯被殘陽不斷拉長的漆黑倒影，蓮心将思緒又拉回到合作與否的事情上來，在家時蘇父就說她有個最大的優點，那就是不跟自己過不去。

想得通的就一定要追求到底，想不通的就要茶飯不思地去琢磨，固然是當前鼓勵的韌勁，可是長久如此難免傷身傷神。

就像陸時禮常說的萬物皆有規律，很多事情在當下想破了頭都得不出個所以然來，未嘗不可先放下各執一段，說不準就在第二天吃飯的功夫，就一下子茅塞頓開了呢。

可人生在世無所牽絆也就無所在了，牽絆住蓮心的，就是父母言傳身教的仁義道德，這不，在衡量齊紹甯提出合作的利弊時，她着重考慮的也是這些。

對方再不濟也是駐守一方的将軍，家族盤根錯節怎麼着也算得上是一棵大樹，都說背靠大樹好乘涼，能選擇她來投靠，顯然是看中了她的某些特質。

在這個時候，依靠權勢金錢達成的合作往往并不穩固，呈現土崩瓦解之勢的朝堂和一撥撥分崩離析的起義軍便是例子。

因此，她這個與東倭有着血海深仇的孤女便成為了要發展的一員，或許他們還看重了她的那點功夫，蓮心無意追究他們為何要選她合作，反倒是對齊紹甯避而不談的計劃有所擔憂。

之前他曾含混地說和倭寇也同樣有着血海深仇，可在蓮心淺薄的了解中，齊家世代鎮守北地，老對手是虎視眈眈的突厥，也從未聽說和最南部的倭寇有什麼仇。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現在她的處境也正如齊紹甯所言，沒有什麼選擇的權利，比起一個人孤軍奮戰，有組織的行動顯然更為靠譜。

别管突厥還是東倭，都是要打的敵人就是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況且……

看着遠處客棧随風飄搖的旗幟，蓮心深深地長歎了一口氣，連身份都被人家給冒名頂替了，這邊就算想圖她什麼，她也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豁出去了。

一旁的齊紹甯顯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變化，見她緊咬牙關一副随時準備慷慨就義的模樣，不免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還是決定安慰一句。

“那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不如趁機更名改姓，嶄新的道路就從這裡開始？”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個大頭鬼啊，蓮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半吼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光天化日天理昭昭，我蘇蓮心還不信正義還要為邪惡讓路！我還就在此放話了，哪怕就剩最後氣我也要和他們鬥到底。不将賊人連根拔起，哪怕到了黃泉地府，我也要化作厲鬼将他們一起拉下去！”

隻見她雙拳緊握，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語氣慷慨激昂宛若惡戰前的動員，齊紹甯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忍住，隻得擡起右拳擋在唇前，偷偷笑了起來。

卻沒成想這一個無意中的手勢，竟讓蓮心想起了從前的點滴回憶，一幕幕溫情的場景與當前形成了鮮明對比，饒是蓮心強自将其壓下，也不免有些紅了眼角。

“你這……怎麼了？”

齊紹甯見她一下子由喜轉悲，有些摸不着頭腦，還以為是自己偷笑又激怒了她，連連拱手賠着不是，見她隻是扭過頭，半天才回過味來，感情是勾起傷心事了。

再聯想自己剛才的動作，蘇父為人直爽隻怕做不出來，能如此且又引她傷懷的，也就唯有她成婚不到一年的丈夫，有着少年天才之稱的陸時禮了。

想到這裡，他忽然又久違地感到胸悶，有些煩躁地踱了兩步，才低低憋出一句。

“那個……既然你同意合作了，我就給你先安排任務了，咱們也養不閑人。”

打工人打工魂嘛，蓮心也很有覺悟地收練了情緒，鄭重地行了一禮。

“謹遵大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