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摸黑走夜路她不止一次,可不知為何,眼看着離那家燈火越來越近,蓮心突然覺得步子越發沉了起來,不僅速度越來越遲緩,竟還隐隐萌生了想要退縮的心思。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響起了一聲落地的輕響,這聲音極輕極輕,放在尋常人肯定聽不出半點,可蓮心畢竟是習武之人,對于這點細微的聲音還是十分敏感的。
更何況……是在自己準備偷偷摸摸做點勾當的時候,這種警惕性就會格外強烈。
“唰”地一聲,蓮心感覺到身前襲來一陣疾風,她本能地側身擋開,可對方顯然提前預料到她這一動作,手中長劍銀光一閃,反倒直直刺向她的面門。
蓮心剛忙拔出匕首來擋,雖然堪堪避開一擊,但面上覆蓋的黑布還是被劈成了兩半,随着冷冽寒風一同而來的,是迎風飄落的黑布。
“打人不打臉,你這賊人好不地道,本姑娘跟你拼了!”
握着手中一分為二的布料,蓮心感覺受到了奇恥大辱,在畫本子裡大俠行走江湖最忌諱被人看出本來面容,更何況她現在的身份還是個“小賊”,這就更不能放過他了。
然而還沒等她再出手教訓,隻見對面不知為何笑了起來,僅隔着幾步之遙就是那家客棧,若是引人注意那可不就前功盡棄了,蓮心一看這還得了,趕忙擡着匕首示意他後退兩步。
“我說你有沒有點做賊的基本素養啊,偷襲不說還傻愣愣的笑,笑你個大頭鬼啊?”
對面的笑聲雖然停了,但看那仍舊顫動的肩膀蓮心便不難猜出,這家話還是在笑,不想管他正要扭頭就走,卻聽見一聲熟悉的揶揄。
“蓮心姑娘且慢!殺人誅心也不過如此,我來都來了,不如就幫姑娘進入探查一番,省得你觸景生情,萬一再想不開…… ”
蓮心聞聲回頭,果然看見齊紹甯那張英挺的面容,盡管一襲黑衣,卻也掩不住那英姿勃發之氣概。
但此時的蓮心全然忽略了他光鮮的外表,鄙夷着那總喜歡捉弄别人的醜惡内心,沒好氣地打斷了他的話。
“命裡有時終須有,若他心意更改,我蘇蓮心必當斷則斷絕不拖泥帶水。”
言罷又瞪了他一眼,舉起手中還未出鞘的匕首示威般晃了晃,随即利落地拔出匕首割下衣擺一塊黑布,三兩下又系在自己腦後。
“我隻提醒您這一次,雖然您是我上級,但個人生活您沒有權利插手,另外……”,她露在外面的一雙杏眼眯了一眯,含着幾分危險的光。
“我早已看破紅塵,雖然不知道您來此所為何事,可我深夜至此絕非為了個人感情,是為了驗證心中一個可怕的猜想。”
說完她再沒有停頓,如同翩跹的蝴蝶一般飛躍了快一人高的院牆,以無人察覺的聲音慢慢向着院内而去。
而留在原地的齊紹甯看着她逐漸遠去的身影,饒有所思地搖頭笑了笑,随即又蓋住了面容,也向着院内悄聲而去。
客棧不大,陸時禮他們住的又是二樓的三個房間,蓮心早已知曉大緻位置,輕車熟路地輕輕揭開幾片瓦片,借着屋内朦胧的燈光,勉強能夠看清屋内的景象。
随後趕來的齊紹甯見狀,又是不鹹不淡地調侃一句蓮心不愧行走江湖,這獨門手藝真是讓人瞠目結舌,但這個話題也沒再繼續,因為兩人的全部注意,都被屋内的情景給吸引。
起初映入眼簾的是陸時安的房間,和前幾日一樣,這小子仍舊挑燈夜讀,隻不過燈雖然亮着,但他早已枕在書卷上酣然入睡。
即使隔着一段距離,蓮心他們也能看見他挂在嘴邊那晶瑩透亮的涎水,幾乎都要落在展開的書卷上了。
啞然失笑之際,隔壁房間的景象也出現在眼前,不用看,正是陸時禮的房間。
屋内燭火微弱,桌前書卷早已碼放整齊,因着床榻處在角落難以窺見全貌,但那隆起的寝被已經顯示了屋内之人已經歇下,兩人對于看人如何睡覺都沒有半點興趣,很快都移開視線,投向那最後一間房。
這不看還好,一看兩人都渾身一顫,蓮心更是差點一個踉跄摔下去,還是身旁的齊紹甯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這才免去了這劫難。
蓮心驚魂未定,掩在黑布下的俏麗臉頰滿是蒼白,顫抖地低聲問,“你……看見了吧?”
若是再從那片瓦片露出的空隙往下瞥上一眼,恐怕尋常人早就怪叫出聲了。
隻見那昏暗燈光下,一個稚童脖頸被齊齊劃開,汩汩鮮血正順着竹竿流入一個紫檀小瓶中,而用舉着小瓶的紅衣少女正巧擡起了頭,豔若鬼魅的紅唇抿起一個弧度。
而她未施粉黛的眉眼,正和屋檐之上隻露出眼睛的蓮心,有着六七成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