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想了想,他隻說了這麼一句。
從京城到福州往返腳程約莫一月,待到梨花含苞俏立枝頭,也到了踐行那個約定的時間。
待到塵埃落定,千言萬語,在那時說才更為适時。
蓮心不疑有他,鄭重地行了一禮,道,“定不辱命,您也多保重。”
走廊響起幾聲沉重的腳步,他才有些如夢初醒般移開視線,沖蓮心點了點頭,随即提着那串藥包,從大開的窗戶一躍而出,轉瞬便隐沒在了朦胧的夜色中。
無邊的黑中,那點白格外顯眼,動作輕巧靈便,倒真如仙人一般,飛檐走壁,飄渺無形。
待到屋内又剩下自己一人,蓮心總覺得那家夥有點不對,越想越不像齊紹甯。
不過是不是其實也都無所謂,反正他們是一夥的,而且她隻是一個小小的棋子,人家既然沒反駁,琢磨也沒有什麼必要。
對她來說,當務之急還是吃飽喝足,養精蓄銳。
想到這裡,肚子适時“咕噜咕噜”叫了幾聲,幸好蓮心給自己多拿了兩個饅頭,這時候正好派上用場。
現在不吃,等到了荒山野嶺,那真是想吃飯都沒地方去。
填滿肚子,蓮心便早早上床休息,今夜無風無月,又是一場好覺。
……
臨行的前一夜,京城後山。
素白的月光照耀下來,在這清冷的氣氛中更添肅殺,一處雜草叢生的山坡上,正直直往下流淌着鮮紅的血液。
半山腰的位置正一前一後站着兩個人,月光将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漆黑的衣服不僅融在了夜色裡,也和他們投下的陰影交相呼應,讓人分辨不出他們是身處黑暗,還是本身就是黑暗。
在他們頭上不到兩米的位置,正疊着兩具屍身,被壓在下面的那具屍體穿着華貴,很明顯非官即貴,其上的那具屍體相比之下格外樸素,身形消瘦,宛若一把枯骨。
倘若在路上遇到,很容易把他們當作主仆二人,事實上也确實如此,隻不過,身份要對調一下。
樸素瘦削的那位不是别人,正是輔佐兩朝帝王的内閣首輔,是萬千文人心中楷模的國之肱骨——于肅。
一年前因為他多次在朝堂之上力排衆議,主張聲讨弄權之輩,聯合南北友國,出兵征讨東倭及突厥,被天子日益疏遠。
終于,在半年之前,被一人之下的“馬千歲”陷害,看着被羅列出來的數十條莫須有的罪名,這位年過半百的老臣憤而離席,倔強地挺着背脊,交上了官印和官袍。
可即便有忠仆冒死引開伏擊,這位老人還是沒有逃脫罪惡的魔爪,在生命的最後仍舊瞪圓了怒眼,雖死也不能瞑目。
“愣着幹什麼,拿不到那東西,就算提着這顆人頭回去,咱們也撈不到好果子吃!”
被責備的矮個子“哦”了一聲,有些急躁地撸起袖子,不太情願地避開鮮血往山上再次爬去,口中還小聲埋怨。
“都翻了五次了,連個毛都沒有,就知道支使我,着急也不見你自己去摸索那死人……”
一片積雲被清風卷開,月光再度投落下來,照出了那人一處手臂,那裡赫然用鮮紅的顔色刺出一隻栩栩如生的蜘蛛,在這種情景下更顯可怖。
昂揚了大半輩子的頭顱,此刻已經低垂下來,那人隻輕輕一推,就迎面倒在地上,落在了潮濕的泥土之中。
“他媽的”,矮個子挨個翻了又翻,還是什麼都沒有找到,“真是見鬼了,明明看着他把東西帶着才動手的,這老家夥到底藏在哪了?”
他們要找的東西不是别的,正是那傳說中可以号令半個天下的虎符。
一個月前聽說于肅從某個隐居高人手中得了此物,教主便派了他們暗中埋伏打探虛實。
終于在三天前,他們親眼看到于肅将半塊雕刻猛虎的鐵塊揣進懷裡,在半夜時分隻帶了一個老仆,偷偷坐上了破舊的馬車。
城中不好動手,終于在後山讓他們抓到了時機,雖然殺戮并不費功夫,可找了半天卻并沒有找到什麼虎符。
别說虎符了,就連半個銅錢都沒有。
想到這,矮個子心中更氣,狠狠踢了一下屍體的腿,怒罵道,“老東西,死了還不老實……”
“等等!”
這時候高個子不知想到了什麼,着急忙慌地忙了上來,一邊将他往下拉,一邊道。
“中計了,這老東西根本就是找死,他這招調虎離山,是用自己的命來拖延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