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曜五十九年春,便已隐隐看出當年不會太平。
這在街頭巷尾傳得沸沸揚揚的言論并非空穴來風,畢竟新年伊始朝中就接連發生變故,不僅如此,天子也越發令人琢磨不透。
于是,上到七八十歲的老者,下到七八歲的孩童,心裡都跟明鏡兒似的,再這麼下去,大曜朝的氣數隻怕就要盡了。
其實半年多來南北的幾場勝仗稱得上是大快人心,不少百姓又重新看到了希望,之所以又回到萬念俱灰的狀态,還要當屬這段時間突然發生的三樁事。
這第一件,自然是當朝的那位糊塗天子又聽信了馬富等人的讒言,非要說東倭那邊通曉仙人,硬生生攔住了陸盧兩位将軍的追擊,給那些賊心不死的倭人留了喘息之機。
連不識幾個大字的農夫都知道,斬草還得除根呢,身為手握雷霆雨露的天子,卻幾次三番調轉車頭,總是給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
其實這也是在衆人意料之中,畢竟這十年以來,這位尊貴的天子辦糊塗事才是常态,但凡清醒一次大夥兒還要懷疑是不是被調包了呢?
而真正讓人痛心的,還要當屬這第二件。
話說南邊侵擾不斷,之所以能夠支撐到今日,除了多虧陸總督以外,還離不開盧将軍的默契配合,别說南地,就是全大曜來看,都是數一數二的英雄人物。
可就是這樣宛若保護神的盧将軍,卻也暗地裡做了投敵叛國的勾當,不僅縱容手下将士毆打普通百姓,還悄悄勾結東倭那邊運來了滿滿一船染了疫病的人,想要兵不血刃地拿下邊境。
幸好陸将軍那邊發現及時,這才沒有讓這毒計得逞,不過雖然勉強保住了一城百姓,卻也犧牲了一位當之無愧的英雄,也就是在京城救數十個孩童于危難的白衣大俠。
就在那船病毒即将停靠江邊的時候,正是這位白衣大俠再度挺身而出,那場爆炸中不僅炸毀了毒船,也同樣吞噬了這條寶貴的生命。
折了一将一英雄還不要緊,就連剛中狀元前來支援叔父作戰的陸家長子陸時禮,也永遠留在了充斥着硝煙的戰場上。
胸懷遠大的鵬鳥,以為可以逆風而行扭轉局勢,可雙翼終還是敵不過肆虐的斜風,掙紮着咆哮者,還是被裹挾這拍擊到了尖銳的岩石之上。
以一觀之,似乎已經看到了大曜未來的景象,小人當道,歪風邪氣,雖然誰都不想承認,但也許,這個王朝的氣運還是到了盡頭。
過去畢竟還是過去,人還是要多往前看,知錯能改為時還不晚,可壞就壞在,百姓知道,臣子知道,可君王就是不知道。
或者說,不是不知道,而是已經無力更改,不願承認自己的錯誤,甯可裝作看不見,也不想為了仰仗自己的萬千黎民百姓而該上一改,搏上一搏。
關于這一點,那就不得不提到這最後一樁,也是徹底讓對君王抱有幻想的人寒心的一件——君王為求長生天庇佑,決定禦駕親征,南下東倭于蓬萊仙島舉行祭天儀式。
祭拜本沒有什麼,曆來君王無論賢明與否,也都會大力祈求上天,以求降下福祉,庇佑一方平安順遂。
但很顯而易見,咱們的這位君王,壓根就沒考慮到百姓不百姓,社稷不社稷,他祈福也好祭拜也罷,說白了就是為了他自己能夠得以長生。
處于公心的祈福是令人振奮的,而隻為私心的祈福無論準備多麼精良,包裝得多麼華麗,到最後也不過就是那般。
按照老孫的話就是,“好事從不做,要真讓這樣的君王長命百歲,苦的那些百姓可是更要短壽了。”
這三件事的接連發生,給這一年開了一個令人渾身發寒的頭,可是百姓們又能如何呢,除了有些門路的收拾家當準備往中部遷移,南北邊境的還是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守軍身上。
不誇張的說,腳下的寸寸土地就是他們的根,哪怕逃到天涯海角,國破了,家也就散了。
好在亂世總是會出英雄,南有陸将軍坐鎮,北由齊将軍執掌,一陸一海,也算勉強支撐住了搖搖欲墜的局勢。
隻可惜……看着各處緊鑼密鼓地修路、造船,眼瞅着軍中民間一天天入不敷出,隻能勒緊褲腰帶過活,唯有歎息一聲,英雄末路啊!
如果說還有少數幾個對大曜抱有信心的,或許除了必須守住的京城,也就隻有岷淮兩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