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向淮州的險口碧珞灣上,雪白的浪花層層疊疊地拍擊在船身,數十艘裝備精良的船艦宛若破空利箭,呼嘯着铮鳴而來。
立在船頭的一名士兵放下手中的眺望鏡,快步向船中走去,恭敬地行了一禮,“少主,一切無恙。”
船上燈火通明,但不知為何,一片火光之中,獨襯得木榻之上的女子清冷似霜,豔如血紅的铠甲被穿出孤寒,聽報之時她微垂着頭,纖白的手指撚着帕子慢慢擦拭着寒光畢現的彎刀,眉目淡淡,看不出情緒。
待擦去了刀刃最後一粒細小難辨的塵粒,她才緩緩放下手中的帕子,低低“嗯”了一聲,透過窗棂凝視着海面不斷翻騰的浪花,紅唇勾起一個涼涼的弧度。
“傳令下去,全速前進,務必子時之前突襲拿下淮州城!”
士兵忙應下,随即利落起身,又快步往外去了。
掀開簾子的瞬間,獨屬于初夏的溫良晚風飄灑進來,木案上的燭火晃了一晃,左邊的燭台還是熄了下去,隻留下右邊那盞,忽明忽暗點亮她的半邊臉廓。
蓮見把玩着手中削鐵如泥的彎刀,突然一個分神,右手食指滑在刀鋒,大顆大顆殷紅的血珠從深深的口子中湧出,她非但沒有放下刀,反而笑意更深。
她和表妹蓮心就如同這兩盞燭台,分屬不同一方,可無論過程如何,最終,也隻能留下一個。
這場夜戰,既定勝負,也決生死。
利刃一旦出鞘,是一定要飲血的,至于誰能留下,那就各憑本事,各安天命吧。
同樣被湍急海浪拍打的,還有即将迎來一場惡戰的淮州城。
前往青州的老孫殲滅大半伏兵,并從其口中得到了對方準備趁亂突襲淮州的計劃,與此同時,和這急報一同到來的,還有隐藏在吞噬野教中的密保,也同樣證實了這一點的真實性。
消息太過突然,但好在一直有陸将軍鎮守,雖說沒有完全準備,但軍備物資也算充分,将士們也習慣了夜間作戰,都摩拳擦掌,準備迎接接下來的對決。
作為全軍的主心骨,陸将軍站在城門之上眺望着遠處無垠的大海,擔任前鋒的齊祐帶着精銳踏上戰船,支好利炮長槍,在海岸線兩米遠的位置嚴陣以待。
随着一聲铮鳴的哨聲,整齊劃一的船艦向兩側蔓延,呈現出了張開的鳥翼形狀,又像敞開的袋口,隻待對方踏入,便将其牢牢鎖住。
帶隊位居左翼的,是陸将軍手下的一員老将,數十年間對倭無一敗績,震懾力僅在陸将軍之下。
這位老将鶴發紅臉,手中黑纓長槍獵獵生風,一身銀甲在漆黑夜色裡熠熠生輝,僅是站在那裡,便有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右側的那位同樣一身雪白的銀甲,雖然略顯單薄,但透着和手中紅纓槍一樣剛直挺拔的氣勢,清麗姣好的面容滿是堅毅,而在她身後整齊排開的将士中,皆是眉眼英武的黑甲女兵。
“小丫頭,這一仗關乎南地局勢,盡管放手去打,老夫在邊上給你助陣!”
蓮心聽他這樣說,笑着拱了拱手,朗聲道,“有潘老将軍您這句話,蓮心肯定全力以赴,古有關公溫酒斬華雄,今我三人默契配合,也來個溫酒剿噬野!”
此言一出,老潘和齊祐都大笑出聲,老潘更是擡手遙遙指了蓮心一下,笑道,“你這丫頭口氣到不小,好啊,有你們這些新鮮血液注入,大曜恢複元氣那是早晚的事!”
“我覺得蓮心說得倒也沒錯”,齊祐重重立了一下手中的長槍,“那等彈丸之地物貧人乏,更何況還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野路子,陸将軍已在高牆之上熱好烈酒,待我等大曜兒郎凱旋之時,定以溫酒相犒,共築大曜榮光!”
蓮心點了點頭,高聲道,“敵人欺我大曜南面皆海,殊不知我大曜兒女就是那銅牆鐵壁,想要欺我手足踐我山河,唯有頭破血流這一下場。且斬倭人溫酒,大曜日月長明!”
一時間全軍将士熱血沸騰,高高舉起手中長槍,高低錯落的槍鋒彙聚成了點點星火,連綿開來,道真似鑄成了一道銅牆鐵壁。
“且斬倭人溫酒,大曜日月長明!”
“且斬倭人溫酒,大曜日月長明!”
……
激情澎湃的呐喊順着漫長的海岸線,落入到了高牆之上的陸将軍一行人耳中,大謀士範元揮了揮手中羽扇,笑吟吟道,“老陸,說不定這丫頭不僅是你陸家的良将,還會是大曜的福星呢。”
從前備戰之前陸家軍士氣也極為高漲,但如今日這般還真是頭一遭,陸将軍看着那閃爍的點點星火,也感慨道。
“是啊,蓮心此女絕非尋常,隻可惜,嘉文那小子……”
“大子侄是為國捐軀,算得上死得其所”,範元輕歎一口氣,“福兮禍之所彼,或許這就是上天定下的命,且等着吧,大曜的脊梁還是要靠這些小輩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