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額間滾落,無論心中如何祈禱,可就在即将抵達山頂的那一刻,遠遠傳來了一聲略顯尖銳的哀嚎。
“快來人啊,陛下和馬千歲遇襲,護駕,快來護駕啊!”
蕭钰顧不上手邊沒有武器,兩步躍上前去推開那名滿身滿臉是血的内宦,徑直往厮殺聲的位置狂奔而去。
眼前所見的是一場極為慘烈的刺殺,幾名近衛胸膛被刺出一個血洞,瞪大雙眼橫七豎八地倒在原地,手邊的長劍被生生劈成兩段,散在身側。
“皇兄——”,他踏着樹枝飛身而過,見一蒙面刺客正舉着手中長□□向曜文帝心口,趕忙傾身拾起一把斷劍,用力一擲,正中那刺客的面門。
轟然倒下的一聲中,他恰好落在曜文帝面前,撿起那杆刺客死前脫手的長槍,在地上重重一劃,大喝道,“越此線者,殺無赦!”
剩餘的四名刺客露在外面的眼睛對了一下,雖然一齊進攻上來,但很明顯注意到他們的動作有所猶疑,也不似方才那般殺氣騰騰。
在一陣刀光劍影中,铮鳴聲終于停止,樹梢上驚起的幾隻鳥雀複又落下,一片血泊中,唯有蕭钰一人白衣翩然,背在身後的長槍上滴下點點血滴。
解決掉所有殺手後,他扔下手中長槍,快步回身扶起半跪在樹下的兄長,還不忘低聲安慰,“兄長莫怕,刺客皆已伏誅,臣弟會誓死護您周全!”
“阿钰,朕就知道你會來”,不知是否驚吓過度,曜文帝的臉色蒼白的沒有半點血色,哪怕兩人離得極盡,但聲音仍如蚊鳴,“朕也知道我這輩子别無所長,平生最大的驕傲和幸事,就是能有你這麼個血親兄弟。”
一聽這話,蕭钰眼眶立馬紅了,剛要開口就被曜文帝搖頭打斷,“阿钰,不論他人怎麼說,我知道你絕不會背叛我,也正因如此,我才隻能用這個方式,趁還沒到山窮水盡之時,把這個江山交給你。”
“兄長!”
手下一陣溫熱,蕭钰擡手一看,那赫然是從曜文帝腹部血洞汩汩流出,看到他驚詫焦急到極緻的神情,曜文帝虛弱一笑,攔住了他要去叫太醫的動作。
“兄長的身體兄長自己知道,更何況這一遭,本就是我自己想要尋死。”
蕭钰用力撤下衣擺,發了瘋似的往那血洞去堵,潔白的布團頓時被染成血紅,他繼續撕,血紅後再繼續換。
就這樣重複了四五次,曜文帝終于顫抖着伸出手,輕輕拉住了胞弟的手,慈善地笑望着他,似乎想要将他的剪影牢牢刻在心裡,目光中滿是不舍和溫和。
“皇兄你怎麼這麼傻,就算要保住大曜,也無需用這種方式啊,我一定會竭盡全力輔佐您……”
“那不一樣”,曜文帝笑着搖了搖頭,“其實在我即位之時,就知道朝中有不少積弊,你和那些老臣的話我不是聽不懂,也不是裝不懂,隻是那太難了。前兩朝未能做到,我也努力試了,可真正執行的,隻有寥寥。”
他艱難的換了口氣,繼續道。
“我整夜輾轉反側,也想想太爺爺那樣大刀闊斧,可放眼朝堂,都隻是口頭功夫,真要損害他們的利益,那些老家夥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時間長了,我也漸漸灰心了”,他苦澀一笑,“我也知道馬富那些沒根的東西,最是無底線無仁義,但……呵,也就隻有他們能真正聽我的話,不管是好是壞,終究是在做事的。”
血越流越多,他的目光也越來越渙散,看着遙遠的天際,他朝胞弟笑了笑。
“阿钰,别為我傷心,能死在定波亭,是我的榮幸。慶光道長為我算過,申時三刻閉眼,可以飛升小青天。我希望是真的,否則以我的所作所為,定是無顔去九泉之下拜見列祖列宗的。”
“兄長……”
“阿钰”,曜文帝輕輕拍了拍胞弟的手背,第一次露出如此堅定驕傲的神情,連登基時都沒有這般興奮。
“我最是了解你,文韬武略仁義道德,你堪比堯舜”,他粲然一笑,“大曜托付給你我最是放心,别怨兄長,這個爛攤子我隻有交給你,才敢死在這裡。”
“兄長,我不要這個位置,我照樣輔佐你……”
看着淚流滿面的胞弟,曜文帝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湊到他的耳畔,“陸齊兩家可堪大用,切記,大刀闊……”
蕭钰早已淚流滿面,看着倒在懷中的兄長,他用力握住對方早已冰涼的手,一滴晶瑩的淚珠落在兩人交握的手間。
他伏在兄長耳畔,鄭重立下誓言,蕭钰此生,誓與大曜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