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之間,不容毫厘之差。偏則傷馬,誤則戕主!
忽聞二哥之音萦耳,“小妹箭術冠絕,天下莫及。”心底力量叢生,然縱百步穿楊之技,值此千鈞一發之際,她的掌心亦是有些濕潤。
咻——
箭去如流星,不容再思。她阖目一瞬——程家之命運,她與父母兄長之頭顱悉數系于此箭之上。稍有差池,俱是滅頂之災。
啪——
镫革應聲而裂,公主跌落,羅袖正拂過内侍面龐。
“大膽!何人敢箭指殿下!”那傅溶月見事已落定,複厲聲呵斥。
程徽音置若罔聞,徑直拾起地上套馬杆,遂逐大宛馬而去。方才内侍屢試不獲的大宛馬,被她三兩下便擒住,見狀,内侍紛紛上前,共制烈馬。
“公主受驚,臣女救駕來遲。”程徽音徽音斂衽而拜,聲若止水。
靜甯公主已然驚魂未定,聲音打着顫,一句話都說不利索,“你…你乃何人?”
“臣女程徽音。”程徽音微微擡頭,看向靜甯公主,四目相對,*但見公主眸中驚瀾未平,恍若映己身影。
“原是...你救我命。”靜甯公主辨認着眼前之人,目光渙散。
程徽音未及答,已被湧上之婢女擠退于外。衆婢簡視公主傷勢,遂扶入内殿,急召太醫。
太醫未至,而聖駕先臨。龍紋靴踏過金磚時,一記踉跄驚得滿殿燭火齊顫,衆人惶遽伏首。不過刹那,程如林與程徽音四目交彙,一縷穿越窗棂的陽光,将他未言之憂照得通明。
見之公主胳膊上擦痕,興宗帝勃然大怒,“呂公公!竟為何故,置公主于險境?”
那位呂公公吓得瑟縮,戰栗匍匐,“奴…奴已經将程都督的話轉達于公主,謂此大宛馬新馴性烈,非宜公主馭…”然言至此處,卻是踟蹰不敢續,“然…”
皇上耐心殆盡,猛地拍在榻上,“然則如何?再支支吾吾者,立斬無赦!”
一個斬字,令滿殿如墜冰窟,衆人股栗不止。
鎏金獸爐香灰驚落,随着那記拍案聲簌簌飄散。
“然傅小姐斥奴推诿卸責,令奴等着意護持…奴不得已而從之…”呂公公聲漸低微,終至幾不可聞。
興宗帝默然未語,衆人伏于丹墀,寂若寒蟬。
此話确為事實,傅岩松臉色頓時垂了下去,觑了一眼一旁伏地跪拜的傅溶月。
傅溶月不堪威壓,忽而哭泣嚎啕,“陛下明鑒!此馬乃程家所獻,必是其弊!”
傅岩松聞之色變,面如玄鐵——此語甚是愚蠢!縱欲禍水東引,擇程家實乃下策。
陛下方召程家入京,顯欲重用。新貴方立便與之交惡,殊為不智。況天子千遴萬選之臣甫至即辱,豈非譏聖鑒不明?
傅岩松欲試圖制止的女兒,然傅溶月已惶懼失神,無暇顧及自己父親的眼神,言語錯亂。
“那馬匹初時溫順,忽而就發了瘋。那程徽音不去救駕,竟還引弓于公主。況且,衆多内侍皆制止不住此馬,偏程三小姐上去,輕取而下…”
啪——
一個耳光生生落在了傅溶月的臉上,頭上所戴玉簪應聲而落,碎作三截。
頓時紅痕立現,傅溶月愣在原地,怔怔看着自己的父親,淚盈于睫,猶不信至此。
可傅岩松眼下已是顧不上她了,隻得伏地頓首,懇切開口,“陛下,是臣管教無方,還望陛下息怒。”
皇上依舊沒有開口,轉頭看向一旁的程家父女,聲音巍巍,稍顯緩色,“你便是程徽音?是你救下了公主?”
“臣女程徽音拜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她恭敬行禮,沒有回答救下公主一事。畢竟那一箭實在是太過兇險,若是射中了公主,恐今日程家滿門人頭皆要落地。
“是是是,誠然程小姐通神,數步之外,竟一箭便射中蹬帶,救公主于危難。”呂公甫遭傅氏委過,此刻亟附程家,不假思索。
此話一出,興宗帝眼前閃過一抹賞識,“程卿當真是教導有方,公主有此險雖因程卿敬獻的大宛馬,可終究是公主受她人蠱惑,自不量力。程家女救下公主有功,自是該賞!”
程如林伏地謝恩,興宗帝上前扶起了他,“看來這位伴讀,當真是朕選對了。”
傅岩松此時挪了挪身子,“臣請求陛下責罰臣教養失責,亦責罰小女妄言之過…”
興宗帝聞言,輕聲笑了一聲,回身而顧,“傅卿适才所言為何?妄言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