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已久候于澹懷院,待衆人趨步而至,才發現久候于此的乃當今皇後之父——忠瑾伯。
我朝祖制雖明言,外戚不得預九卿事,先皇之前,外戚不得入京任職。唯有皇上這一代,給了皇後母家無上之榮耀。
皇後母家本乃武将,生死血戰護國護民,愛戴子民,自皇上登基之時武将青黃不接,戰事亦是連綿,北有鞑靼瓦剌,東南有倭寇侵擾,為保國本,皇上重用了忠瑾伯,及皇後兄弟。
自戰事平息後,皇上日益穩固皇權,忠瑾伯便将兵權上交,眼下雖挂着将軍之名,卻已無将軍之實。
可即便如此,依舊在廟堂之中說話頗有分量,甚至能與傅閣老廟堂之上平分秋色。此等名望,大家心中自是掂得動的。
晚輩們行過禮後,忠瑾伯言語猶豫。程如林觀其神色,便是直言,“忠瑾伯有話不妨直說,我三子雖年少,但廟堂之險自是要懂,今已是以身入局,當無瞞他們之理。”
忠瑾伯顧視四周,而後笑了笑,“程将軍倒是将孩子們養得一身正氣。”
“謝忠瑾伯誇獎,若是忠瑾伯仍覺難以開口,我屏退他們便是。隻是需我小女留下,恐今日宮内之事,或許她亦有話說。”程如林話落,沖兩個兒子看了一眼,而後程徽洲與程徽彥推下。
屋内僅餘三人。
“說起今日宮中一事……”忠瑾伯忽而開口,看向程徽音。
“原本今日是要行拜師禮的,皇後娘娘飲了公主所奉之茶後,便中毒了。我等久候于坤甯宮外,但出宮時,尚未所知娘娘是否安好。”
程徽音頓了頓,而後複開口,“聽聞三皇子所言,娘娘事前便知今日有人欲加害于她,故而那杯茶,乃是順勢而為,既早有準備,當不會有生命之危。”
“或許,不久中宮尚安之信便會傳出,忠瑾伯當無需擔心。”
忠瑾伯見程徽音如此伶俐,當點了點頭。而後思及皇後,複而長歎一聲,“她哪是順勢而為,分明是在試探聖心。”而後他遙遙望向窗外,春陽映得庭院發亮,枝葉抽芽繁茂,如此生機勃勃之盛景亦無法攪動他眼中那一灘死水一圈漣漪。
“即便時至今日,她仍在對皇上抱有希望。此茶之毒絕非由皇貴妃所下,若是日後查不出來罪人,皇貴妃定要将此事怪罪到皇後娘娘頭上。那皇貴妃素來心狠手辣,屆時豈非又是血雨腥風?”
忠瑾伯說得無錯,其實誰都能看得出來,中宮娘娘此劫當與皇貴妃一幹人無關。
“皇後自從嫁與皇上,與我已是少有聯絡,她行走于宮中艱難,卻仍是倔強,從未求過我一事。隻是,近日來,由傅閣老牽頭衆臣欲立國儲一事……”
“我似乎隐隐約約感覺,陛下與皇後早已離心。想來,不惶多日,天威震震自也是落到我家頭上。”忠瑾伯此話一出,程如林便是已經猜到他今日所來之目的,泰半與那日皇後一樣,前來托孤罷了。
“程将軍功績赫赫,軍中威名我早有耳聞。今日陛下诏程家入京,泰半也有重用之意,那傅岩松雖識人善用,可他卻是藏身于大弊之後,肆行貪墨。我朝煌煌,早已沉疴宿疾。”
“文官屈膝豪門,已無風骨。若我一家傾倒,則日後可能隻倚靠程公之勢,與傅閣老抗衡了。”忠瑾伯之言,更多在于前朝,這不像是托孤,倒像是托國。
程如林看了看這雙藏了多少年風霜雨雪的眼睛,他眼睜睜見過帝朝危難,亦挺身而出,如今倒是要倒在這盛世平安之中,此等悲涼,實在是讓人唏噓心痛。
“忠瑾伯此話言重了,或許聖意自會顧念忠瑾伯護國從龍之功,抑或是顧念與皇後多年伉俪情深,最終不見得會走入如此絕境,不必如此萬念俱灰呐。”程如林仍在勸着,而後他亦眺窗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