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程某一生忠公體國,談不上何等功績,可心中從無半分懈怠。即便是今日欲取我之頭顱平定江山,自是雙手奉上。忠瑾伯所顧慮之事,程某定當盡心竭力。”
聞言,忠瑾伯的面色終究寬了幾分,“當今皇上善于弄權,傅閣老如今着了其女之災回家養病,不得幹政。無非是皇上在試探你,他試探你會否揣摩聖意,他要你主動請傅閣老回朝主政,這點程公可看清了?”
程如林點了點頭,“眼下徐州重任無人能頂,恐還要依靠傅閣老……我其實在想,若是我能舉薦……”
“若是程公能舉薦大才自是最好,且也能将傅閣老拖緩幾日。事緩則圓,此事當慎重。”忠瑾伯點了點頭,氣氛逐漸輕松了幾分,直到他看到了手腕上的那道白絹,“這帕子可是三皇子的?”
程徽音臉上猛然一熱,猶豫片刻才答道,“是,早上有人欲于宮中暗殺小女,三皇子在情急之下簡單包紮了一下。”
忠瑾伯聞之,卻一下笑了出來,“那孩子性子沉沉,對誰都是淡淡的,倒是對你頗為上心。傅家那名未出閣之小姐,自小便追在他身後,倒不想,他赴甘州衛一趟,先傾心于你了。”
“恐那暗算之人,乃是出自傅家小姐之手筆。她性子太過刻薄,許是自小因傅閣老之女名頭便被人捧着,沒吃過什麼大跟頭,即便是說錯了行錯了事,皇上忌于傅閣老,也是對她多番忍讓。”
猛然焦點落在自己身上,程徽音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臉色绯紅,全無剛剛冷靜自持之意,“三皇子貴為皇子,怎會看得上小女這等粗鄙之人。”
“程姑娘勝過這京中貴女千千萬萬,冰雪聰明,亦是天生麗質,不必妄自菲薄。”
“若非當今聖上一心求道對兒女情長已無遂願,今見之,恐也會招進于後宮之中。”忠瑾伯拿起茶碗兒,抿了口茶。
程徽音捏緊了袖口,不知道如何回答。
程如林看了看自己女兒手臂上那方帕角,長歎一口氣,當有預感這道情劫自家女兒是躲無可躲。
“看程公自是不願将女兒嫁進宮中了?”忠瑾伯微微一笑,看破如林心事,“當年我之女兒,又何嘗不是如此。偏是我那倔女一門心思飛蛾撲火,此生誓要嫁自己的少年郎。”
“那年少的情愛,入了宮中這大染缸,怎可還會長久?無非是昙花一現罷了。”
“她看不透,宮門深深,備嘗辛苦。隻是我作為她父,看得透,卻攔不住,亦教我神傷。”
程如林搖了搖頭,“情志一事可感天撼地,偏偏帝王家,最是無情啊。三皇子若是日後繼承大統,他與今日之帝王,當無差别。盛極之寵愛,又怎會抵得上江山社稷半分之重?”
“若是忠瑾伯日後見到皇後娘娘,還望可以勸說娘娘一二,放棄這門親事。程某隻得這一女,當真疼愛不忍她落入那勾心鬥角之境。”
這番話字字敲在程徽音心頭,她看着帕角那一抹竹影,心中五味雜陳。她方覺自己被世事推着走,如同波濤大浪之間一葉無所依靠之小船,今日中宮中毒一事卻實是給她當頭一棒,後宮争鬥如此可怖,若她允了這門親事。
今日之後宮嫔妃,恐為她後日之景。
她何嘗不怕?又焉能不怕?
同床共枕之人欲置自己于死地,她隻消想一想,便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