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郁野買了單,卓景陽轉來一半的錢,郁野幹脆地收了。
三人走到店門口,商量去處。
孔新語聽說郁野要打車回家,問他能不能蹭一程。
“可以。”
卓景陽:“我也要蹭。”
孔新語蓦地看向他,目光雀躍,嘴裡卻說:“可是你家都不在一個方向。”
卓景陽飛速想了一個借口:“我……我回公司加班。”
郁野:“……”
車到了,郁野果斷坐副駕,把後座讓給兩個遲鈍的笨蛋。
車先開到科技園,卓景陽下車時欲言又止。
孔新語看他:“你加班到幾點?”
“不知道,九……十點吧。”
“那一會兒我過來找你。”
“找,找我?”
“你不是說你們園區旁邊有家夜宵好吃嗎?”
“哦……對。”卓景陽嘴角上揚,“你忙完了給我發消息。”
車重新啟動。
沒了卓景陽,郁野和孔新語之間,就仿佛天然地少了一座橋梁,聊天要費力得多。
如果不是極有必要,兩個人都懶得開口。
車開到了枳花西路。
孔新語拉開車門,卻見郁野也在做同樣的動作。
“……你不是還沒到嗎?”
“跟你一起上去一趟。”郁野平靜解釋,“落了東西。”
孔新語不疑有他地點點頭。
孔新語給程桑榆準備的特産,比給兩個男生的更具分量,郁野見她拎得有點費力,主動接了過來。
沉甸甸的,十分勒手。
“裡面是什麼?”
“西紅柿。”
郁野默了一瞬,“你帶西紅柿坐上千公裡的車?”
“你根本不懂這個西紅柿的含金量,是那種酸酸甜甜的,有西紅柿味道的西紅柿。桑姐吃過一回,可喜歡了,說這個才是小時候的味道。你是不是覺得重啊?那我自己提。”
郁野手臂往後一躲,“不重。”
一口氣上到三樓,孔新語擡手敲門。
“來啦。”隔着門扇,裡面隐約傳來一道女聲,盛夏的暑夜裡,像一縷涼霧一樣地蹑過來。
郁野微微斂住呼吸。
片刻,“咔哒”一聲,門被往裡拉開。
冷氣同幽微香氣一道拂面。
女人穿一身寬松的苎麻套裝,像是植物染料手工染出來的淺碧色,不很均勻,卻有随意的美感,動的時候,像一道涼悠悠的,綠植的影子。
“桑姐!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程桑榆眼底盡是笑意。微頓,看見女生身後的男生,“你們一起過來的?”
“對!一起吃了晚飯過來的。”
程桑榆抿嘴笑了笑,不說什麼,招呼道:“快進來坐吧,今天天氣好熱。”
轉身,從鞋櫃裡取出兩雙拖鞋。
孔新語換好了鞋,說道:“對了桑姐,我給你了帶了我們老家的西紅柿。”
程桑榆驚訝極了:“……坐車帶過來的?”
“對。我怕發冷鍊沒那麼及時,悶壞了就可惜了。”
孔新語伸手,要去接郁野手裡的袋子遞給程桑榆。
郁野卻沒松手,而是看向程桑榆,說道:“重。給你放廚房?”
程桑榆點頭:“就放廚房吧。”
繼而目光從孔新語身上掃過,又抿嘴一笑。
這個表情出現了兩次,郁野自然注意到了,但不知應當怎樣解讀,有些莫名。
郁野走進廚房的時候,聽見斯言從房間裡跑了出來,跟孔新語打招呼。
康蕙蘭伸手去接袋子,郁野說:“這個重,您别閃到腰。我放竈台上可以嗎?”
“可以可以。”
郁野放下袋子,康蕙蘭走過去解開,見郁野似乎打算幫忙歸置,忙笑說:“放着我自己來就行,小郁你出去坐吧。”
郁野點點頭,擰開水槽龍頭洗了手,走出廚房。
客廳茶幾上,兩隻裝了冰檸檬水的玻璃杯,緊挨着放在一起,一杯已經見底,一杯還是滿的。
孔新語坐在沙發上,面前站着斯言,兩人手拉在一起,一邊晃悠,一邊聊環球影城之行,熱火朝天。
程桑榆站在一旁,背靠着單人沙發椅的扶手,微笑看着她倆。
郁野出聲:“斯言。”
斯言這才發現還有個人:“郁老師你也來了!”
郁野點點頭,走過去撈起茶幾上還滿着的玻璃杯,沒有挨着孔新語坐下,而是徑直朝着程桑榆走去。
程桑榆略感莫名,卻見他定住腳步,直接在沙發椅上坐了下來。
有什麼拂過程桑榆反撐在扶手上的手指。
她下意識轉頭低望,看見的是郁野T恤短袖的袖口。
一擡眼,對上了他的目光。
平靜不見波瀾,很難解讀其意味。
對視了兩秒鐘。
程桑榆覺得不自在,此刻才察覺到,他放着長沙發不坐,跑來這邊坐的行為,有多突兀。
他坐沙發椅,她靠扶手,突破了正常的社交距離,奇怪得不得了。于是程桑榆趕緊起身,自己去孔新語身旁坐了下下來。
斯言跟孔新語聊了一陣,想起正事:“孔老師,郁老師,我給你們帶了禮物!”
說罷轉身一陣風地回了卧室,片刻,又一陣風地跑了出來,手裡多了兩隻禮品袋。
給孔新語的那個大一些,給郁野的那一個則更長一些。
兩人接過道謝,暫且沒打開。
程桑榆這時候笑說:“你們明天晚上有空嗎?來家裡吃頓飯?我親自下廚。”
孔新語:“有有有!”
郁野沒有作聲。
程桑榆看向他。
他擡眼,目光與她對視,聲音聽來沒有絲毫情緒:“沒有。”
氣氛微妙地冷了一瞬。
郁野雖然很冷淡,但其實不大會駁人面子,今天這樣,十分反常。
程桑榆笑笑:“沒有的話,那就我們再另找個時間吧。”
孔新語說:“桑姐你決定就好,我都可以。”
又聊了一陣,程桑榆問了問孔新語家裡的事。
孔新語手機上來了條微信消息。
是卓景陽發來了一個“暗中觀察”的表情包找存在感。
孔新語沒回複,把手機鎖屏,又聊了五分鐘,适時終結話題,結束今天的拜訪。
她既然要走,郁野也找不到什麼理由獨自繼續待着,隻好跟她一起起身。
兩人走去門口換鞋,程桑榆斟酌片刻,也跟着走了過去,笑說:“我去便利店買點東西。我跟你們一起下去。”
郁野有些意外,系鞋帶的動作停了一拍。
從樓棟到小區門口,孔新語與程桑榆又聊了一路。
兩人認識得久,比起家長與家教,仿佛更似忘年的朋友,沒有絲毫隔閡。
郁野始終沉默。
到了門口,漫無邊際的話題總算告一段落。
程桑榆笑問孔新語:“小孔你是坐地鐵還是?”
“我坐地鐵!”孔新語指一指地鐵站的方向。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孔新語點點頭,同兩人道了再見,向着地鐵站小跑而去。
郁野站在原地。
他隐約有種預感,程桑榆可能是想單獨跟他說兩句話。
果真。
程桑榆目光看過來,朝着他走近半步,問道:“你幫我把油箱的油加滿了?”
“嗯。”
“那你是想我直接給你轉賬,還是我請你吃飯?”
上回夜宵,這回開車送人。“還人情”這個措辭不準确,有點一筆勾銷的意思。隻是老是麻煩别人,她不大好意思,尤其這人還是比她小上十來歲的學生。
郁野目光落在她臉上。
不比空氣更具實感的清淡目光,停留久了,卻也能叫人微妙地不自在起來。
程桑榆正要開口,郁野說話了:“你請我吃飯吧。”
“好……”
“但是我有條件。”
“嗯。你說。”既然是請客,當然以客人的意願為先。
“第一,餐館我選。”
程桑榆點頭。
“第二,就我們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