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下到商場停車場，許嬌娥就頭腦冷下來之後的愧怍感。

陳熹沒有什麼不妥的，反而自己好沒道理，不該煞性子的。尤其算起來，還是朝學生家長。

她自省平時交際裡不是計較或不分場合的人，大概心虛的人總容易自亂陣腳，心虛的人也總要虛張聲勢。

許嬌娥腳步也緩下來，才找到她的美少女戰士座駕，身後闊步追上來的身影驟地上前來，一把扽住她一條胳膊。

“許嬌娥，你等等。”

陳熹唯恐再失分寸地又松開手，“抱歉。”他說讓她生氣，也說方才情急扽住她的手。

這次稱呼她的名字，陳熹比方才的口吻鄭重且正色。

“讓你不開心我向你道歉，這不是我本意。邀你一同吃飯是真心想感謝你，今朝或許我欠考慮，耽誤了你的時間，麻煩你替我保管電腦和資料。”

小心打量着許嬌娥沒有不耐煩或拒絕溝通的顔色，他才敢繼續。

“選這裡是一是因為離得近，這間餐廳的環境和餐食還算過得去。再者，我實在餓了，這附近我并不多熟悉，一時真想不到其它地方，可以平等滿足要補充碳水的人和不碰碳水的人。”

他們靠得太近，縱是許嬌娥個頭不低，陳熹的身高仍壓迫得她不得不仰頭去望他。

她落進他半個身影裡，丢失了一半的光，而晦暗裡，好像反而激發人向往光明、向往真實，教人趨光般地想坦誠自己。

于是，許嬌娥也和他道歉，剛才她很抱歉，以及，“那天說你……真的不是有意的，大概我誤會你了，總之，對不起。”

尴尬歸尴尬，話挑明了，終究如釋重負的輕快感。她摒不牢好奇心作祟起來，問當事人故事的結局。

“你相親，還好嗎......”

許嬌娥出其不意的一問，陳熹先是碰到鬼打牆似的一愣，即刻又跟上她的腦洞，忍不了發笑。

“謝謝關心，原本就是大家都推不掉的相親局，自然是達成共識地走個過場，各自交差。”至少他是無波無瀾，禮節性應付。

許嬌娥滿臉意料之中，“噢......”她一時沒話接，她發現一時記不起來那個相親女士的樣貌了。

陳熹：“今天這樣的狀況，并不是我預料中的。”

啊？許嬌娥剛要跑偏的神思，不防的被拉回頭。

陳熹見她情緒不差，他果斷乘勝追擊的心态。重新牽起許嬌娥之前的話頭，既然是誤會了，那麼請允許他為自己正名。

“許嬌娥，我不清楚是哪裡讓你誤會，我是媽寶男。從讀書起，我的專業，到後來我的職業，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和決定。相親，确實是我母親那邊一手安排，她電話短信地追着我，因為我從前拒了她太多次。不想她再沒完地張羅和念叨，這回我才必須應下來，應付掉這趟，也讓她斷了再插手我感情的念頭。”

“我的事情、感情，隻會也隻能是我自己做主。”

原本事事想周全的穩健派，索性讓失控就失控到底，左不過直線與曲線的差别，殊途同歸。愛慕、歡喜從來始于也離不開多巴胺的驅動，這本來就伴着沖動。

“我也不是什麼暖男。對待病患，必然是無關性别、男女一視同仁的醫者心，于我個人而言，對女性會有愛護婦女兒童範疇裡的尊重，但不會拎不清楚無差别地愛心泛濫。迎合照顧所有性别女的人的情感需求，在我的道德标準裡，是濫情，也是蓋章無疑的渣男行徑。”

嚴謹且強記的陳醫生也同樣擅長抽絲剝繭，抓重點，切要害。當然，他也要感謝某些把不牢嘴的少男少女，一腔懵懂熱情透露給他的信息。

詐屍般随機又突然的誤會說明已經讓人難為情，更有這精準定位指向明顯的話，為她而來似的。

許嬌娥趕不及思考這人怎麼能正中紅心地狙擊她的痛點，陳熹後面的話，簡直讓她腦袋宕機到消音。

“我很慶幸我們結束了醫患關系，而我對你的關注和關心，不在以上任何一種範疇裡。我的意思是，許嬌娥，我喜歡你，男性對女性的喜歡。我原本怕唐突，希望你能再多了解我一些，想找個合适的時機同你說這些，可既然今天說明了你我的誤會，我就當這是個契機。我是本市人，大你7歲，單身，經濟還算寬裕，職業你清楚，沒什麼不良嗜好，也不算太無趣，性格的話，大概今天會是最沖動也最失态的時候了。”

陳熹微微低下些身去，垂眸的目光是熱的，堅定且坦蕩蕩。

不曉得是交彙了這樣直白和熱烈的視線，還是泛灰的白熾光困着的地庫，混着懊糟氣的悶熱裡站得太久，許嬌娥覺得有些昏頭昏腦，博博跳動的胸口，翻滾出騰騰的熱氣流進周身血液裡。

眼前說是最沖動失态的人，分明溫和從容的自持，好像沖動失态也不過是他計劃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