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順利泊停在裡巷,後期重新規劃的業主車位,每戶兩個,這大概是這處文保區唯一的一點弊端。
陳熹下車才覺得舒展開,說實話,這款車型的駕駛空間對身高腿長的人不太友好,稍嫌逼仄。
他跟在許嬌娥身後,走近這幢青磚黛瓦的獨門院落。
庭院從進門處便看得出複刻者的用心,垂花門前的一小塊雕花照壁。往前,月洞門兩旁的镂花窗棂後一片青竹自成一景,而院中的一顆垂絲海棠,最是點睛。
再朝裡進,屋内隐約可見的結構與陳設,亦是典型的傳統江南建築風格。
許嬌娥先換了鞋,經過一段短遊廊到轎廳,她從複古漆花的木質邊櫃裡找出雙灰色一次性拖鞋給客人,“家裡不太有客人來,一次性的,你将就一下。”
這裡的确除了她媽媽和劉思旸,弟弟李蔚都少有來。
她請陳熹進來,招呼客人的客套,“我爸爸那邊差人翻新過兩回,總歸也還是不比現代住宅方便智能。”
許嬌娥轉頭去開全屋新風換氣。先前走得急,廚房根本沒來得及收拾,屋裡隐隐的烤紅薯味道。
這廂的客人卻由衷欣賞也贊美。這樣裡外都處處精心複原的江南院落,最是看得出老底子的底蘊腔調,恰恰也是他認為珍貴難得的所在。
“好走心的點評,”許嬌娥輕笑回應陳熹,“你先進去吧,剛才進門的轎廳朝裡走就是,随意就好。”
她轉身穿過連廊往廚房間去,想着拿些什麼茶水飲品招待客人的。
熟料,客人慢她一步,跟她到了廚房間。
“诶……”主人忽而的慌亂或矜持,因為現下,這裡一塌糊塗的場面還沒處理。
“那個,這裡有點亂。”
陳熹看出她的尴尬,然而他以為堂而皇之略過主人,初次就在獨居女性的朋友家裡随意行動,總歸不妥。
眼前,他心裡已然粗粗還原過廚房“事故”的過程,選擇禮貌性忽略這裡的狼藉。
“我想先洗洗手,這裡可以嗎。”
事實也是職業原因,他習慣進門先洗手、沖澡,他不舒坦在家裡穿着醫院折騰一天的行頭。許嬌娥這裡,沖澡是不可能,洗手于他,實在希望能第一時間辦到。
許嬌娥也默契地心照不宣成年人的社交禮儀,稍稍讓出一步,給他指指洗碗池,自然的待客之道問他要喝點什麼。
陳熹指尖混着泡沫在手心裡轉着搓着,偏頭要她别麻煩,“普通瓶裝水就行。”
許嬌娥猶豫一下,“瓶裝蘇打水行嗎,瓶裝水我習慣網上買,這兩天總忘記下單。”她這裡有蘇打水,心血來潮和店長學做草莓蘇打的時候囤的。
“那更好,我其實更喜歡蘇打水。”
許嬌娥有些懷疑的眼神觀察他,并不大相信他的客套話。
陳熹關了水龍頭,自覺抽了張廚房用紙擦手,笑容無比真誠,“真的。”
許嬌娥無奈也隻能無聲地一笑,假的又怎麼樣,她轉身去開冰箱又忽然轉頭回來,她也沒洗手,在醫院折騰了半天呢。
陳熹低頭默默看她手忙腳亂的,一隻手來回倒騰。他不好直接上手,替她把水流調小一些,叮囑她當心。
小半晌,見小心翼翼的人到底不方便,終于客人反客為主,自覺去冰箱裡取了水給主人擰開,還忍不了地順帶手把廚房間收拾幹淨。
一旁幫不上忙的主人,手跟不上,嘴卻沒閑着,大概她着急就話唠吧,努力給廚房的狼藉自圓其說些什麼,也找回些主人的面孔吧。
陳熹打掃完“事故現場”,他這個傾聽者也弄明白了,烤紅薯事件的始末,倒數第二輔導倒數第一無疑了。
偏偏一對卧龍鳳雛,一個心大敢教,一個缺心眼敢學。
陳熹在水池旁沖好手笃悠悠轉過臉來,玩笑也分享生活經驗,“我以為留學生至少能進化成半個廚子的。”
“空氣炸鍋烤紅薯,記得要在紅薯上劃幾刀口子,就不會,這樣。”
熱心普及廚房技能的人“請”一般的姿勢,沖許嬌娥攤攤手。
許嬌娥瞪他,“我又不是去國外上新東方的。而且,國外公寓那種廚房設計,有bug好伐,一不當心就報火警,菜一口沒吃上,先罰出去五百多磅,被坑一次足夠。”
許嬌娥那時就下定決心,從此遠庖廚。
她本來就對廚房的事物沒興趣,自然也就做不來。再者,不愛運動的人保持身材,覺得管住嘴比邁開腿容易得多,少食欲便更不關心廚藝了。
現在提及在英國唯一一次做飯的經曆,她仍舊忿忿不平,盡管她早認清努力在天賦面前一文不值的現實。
中國留學生裡,做中餐招來火警不算奇事,多是當故事聽聽,沒想到有一天能碰到真人現身說法,陳熹難得促狹人,“之前在德國進修,和同事隻是聽說,今天真是,幸會。”
“喂!”許嬌娥怪罪他幸災樂禍很難看,她一時辯不過,習慣性揚手就朝人胳膊拍過去,“好好的人多餘長嘴,捐掉好啦!”
陳熹笑意壓不住,一面眼疾手快輕握住一節細白的手腕,攔下有人還裹着無菌紗布的手,“當心點,不痛了是吧。”
廚房間霎時靜下來,相視而立的兩人,掉進彼此眼裡,輕悄地,好像漣漪攪碎了一池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