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到頭,洪霞心裡總是堵着團棉花似的,一口氣不上不下,被他陳家二子氣的,更被陳立新氣的。
頭天半夜裡,洪霞睡下了嫂嫂突然來電話,響過兩發她才接起來。
那頭十萬火急般的壓着音調嚷出來,“洪霞,我同你講啊,麼得命,那個小姑娘是個啥香港商人的私生女兒呀。”
洪霞躺在床上将睡未睡的,一時暈頭轉向神思無主的,“撒擰呀(誰呀),哪個小姑娘啊。”
嫂嫂急的呀,“哦喲,還有哪個小姑娘,你家二子女朋友呀。”
洪霞心頭一凜,好大動靜地起身來,“不好搞七撚三的,瞎講八道!當真啊!”
旁邊的陳立新恍恍惚惚地也給鬧醒了,問她大晚上搞什麼名堂,出什麼事體啦。
洪霞正繃緊着弦呢,哪有心思理他,手朝他拂了拂,要嫂子講講清爽。
原是嫂嫂同洪霞哥-哥-日常拌嘴,聲張了幾句,遂疏散心情吧,便約了幾個老姐妹組了個牌局。
女人和閨蜜一起的任何局,本質都是茶話會性質。别管多大年紀,左不過吐槽自家的,閑話别家的。搓幾圈牌的工夫,真心吐苦水也罷,假意附和些不順遂也罷,老姐妹們你一句她一句唱完自家家務經,也自然帶出些八卦人家的酸話。
洪霞嫂嫂上家的姐妹石太太說了,命好也要會經營。我們正經人家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一心操持家庭的到頭來隻落得着苦勞,到底比不上那些有手段曉得拿捏男人的。
“人比人氣死人,有的人就有什麼年紀都能要人圍着她轉的本事。”
大家說笑着,朝别人的私生活裡偷偷望一眼,好像自己的懊糟事便少一點的快樂。老姐妹齊齊問,這又是誰家有什麼新鮮事啦。
石太太輕撚一張牌,風輕雲淡的調子,“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你們曉得的,我丈夫那邊社交圈的汪太太,我講過的呀,小廠子起家做到我們這裡紡織業龍頭企業的汪家。”
“原配太太麼命不好,扶持着丈夫白手起家,苦頭吃煞,享福的時候人早早走掉了。現在汪家的太太,是個二婚頭的,還帶着個半大不小的女兒嫁過來的,可那又怎麼樣,人家當真是給供起來的太太,我們多少正牌夫人都比不了的。”
“說不準背地裡叫苦你也不曉得,沒什麼好羨慕的。我們這個圈子,都是看着光鮮的人家,背後有幾個沒爛賬的。”有些酸話也是現實,總有幾分客觀公正的樣子。
石太太點頭,“是這個道理,但這個汪太太可說不準。我同她也場面上私底下的打過好多次交道,比我們小不了幾歲卻四十出頭的樣貌,這可不是醫美做出來的,大概當真過得舒心才有的。漂亮是真漂亮,不然也不能徐娘半老的年紀上,又搞出瓜熟蒂落的戲碼傍上汪家,也是蠻拼的,四十歲上生了個兒子,現在身材不要太好的。”
女人也貫會為難女人,所謂的高人一等的那些太太圈裡尤其。現實裡差一些的,更要攀比出個我高你低來才好。
石太太高深莫測的輕蔑口吻,“聽說噢,她家裡頭老父親是原先有名的老中醫,自己還是正經大學生,偏偏年輕輕麼跟一個香港富商走了。說是嫁過去的,誰曉得其中的門道呀,反正沒幾年就帶着個小女兒回來了。”
幾個人聽着起勁也好奇起來,人是有多漂亮,阿有照片啊。
石太太說是有朋友圈的,我之前給你們看過吧。
這一提醒是了,洪霞嫂嫂想起來了,也醍醐灌頂般反應過來,這回怕不是吃瓜吃到自家人頭上了。她要石太太先停停,你是不是還給我看過她和女兒的合照的。
石太太奇怪了,對的呀,怎麼這麼問,其他人也瞧過來。
洪霞嫂嫂一時顧不上看牌了,“個麼你找找看,還找得到呀。”
石太太不緊不慢的,你還不要說,我前幾天中秋節的時候還給她點過贊的。要說人家有手段呢,和繼女也處得好,兩家人硬是變成一家人,有兒有女溫馨得不得了。
石太太找到那張中秋的照片,你們看吧,也八卦魂的敏感,問老姐妹,“你這樣緊張做什麼,有什麼情況呀。”
洪霞嫂嫂一看,可不就是那天照片上的姑娘嗎。
旁邊幾個老姐妹七嘴八舌各唱各的,豔羨也嫉妒。不能否認人家母女兩個天生的好基因,又難免同性相斥的要講一點風涼話。
“你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呀,沒搞錯吧。”洪霞嫂嫂神色猶猶豫豫地跟老姐妹确認。
“我們認識多少年啦,我是昏說亂話的人啊,哦喲,真是的,哪能踏到你尾巴了呀。“石太太不滿意。
要死了,洪霞嫂嫂心裡喊天,原本以為的好姻緣,搞不好要成草草收尾一地雞毛的兒女孽債。
洪霞嫂嫂諱莫如深的啟口,“今朝曉得了也好。我小姑家的二小子,好像是同這個小姑娘在軋朋友。昏頭了,喜歡的要命。”
一桌子老姐妹免不了想當然,媽媽這樣的好手段,女兒也自然了不得,何況小姑娘的眉眼,比母親更勝一籌,還要更冷俏勾人些。
幾個婆婆媽媽惋惜,是那個好模樣做眼科醫生的二子對伐。一片混沌歎息裡幾個人再勸戒般地經驗之談,找兒媳婦模樣家世稍差點都算了,家庭清白最要緊。
洪霞嫂嫂應是,義正言辭且主家人肅清家風的意味,“那是當然,我們洪家陳家兩頭你們也曉得,磕磕碰碰哪家都有,但隻一點沒得說,一家子男人就沒出過花頭經。”
“我家小姑最是看中人品的,也說一不二的性子,她老早表态,門當戶對家世清白第一位,這些不三不四指望拿捏男人上位的,一時近得了他家二子的身,也進不了陳家的門。”
總歸男強女弱些是千百年父權社會埋下的伏筆,普遍接受成自然,反之,生為女性的人怕要帶頭起來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