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回頭的車裡,她一路沒有說話,直到回到觀真街,陳熹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許嬌娥把臉埋在他的胸前。
屋裡寂寂然,良久,陳熹去托許嬌娥的臉,去彙她的眼睛。睫毛濕漉漉的人仿佛幾日食髓知味後的脆弱,她說,如果下次許錫元再來,她想要他住在家裡,或許可以要秦朝顔來,吃一杯茶。
有時候不是人沒有缺憾,隻是你從來沒有正視和發現自己的缺憾。
陳熹沒辦法找到合适的言語安慰一個渴望平凡且完整家庭的孩子,他隻能最溫柔地吻一吻她的額頭,吻她的淚痕,一次次裡,有人攀上他的肩,環住他。
後來的時間,秦朝顔偶爾來送些補血調理的藥膳來給許嬌娥,倒是發現陳熹的廚藝越發有模有樣。
她放心歸放心,私下問許嬌娥,陳熹的工作怎麼安排,這麼長時間的假期,是不是有什麼其它打算。經曆這一次,其實秦朝顔是不大滿意他的職業的,動不動碰上些瘋魔的人,要命的,太危險了。
許嬌娥給秦朝顔這麼一提醒,方才領悟到些什麼。她說陳熹現在假期還沒結束,要秦朝顔不要操心了,一個人一輩子有一次偶發事件夠了,不然誰還敢做醫生。
秦朝顔怪女兒笨肚腸,意外有定數就不叫意外了,你外公不在了,要做醫生做中醫也好過西醫的。
夜飯前,秦朝顔就走了。
陳熹又照着《随園食單》上的菜譜琢磨出了兩道菜,要許嬌娥嘗嘗看,“一樣照着你畫餅充饑的睡前讀物複刻的,點評一下。”
許嬌娥毫不吝啬地誇獎,看文字就曉得,饕餮珍馐多費工夫的。“我是沒有做菜的天分,陳醫生該不會想轉行吧。”
陳熹笑着跳過她的腦洞問題,“試試味道。”
給面子的人誇張的口吻,“沒吃過原版的,但我覺得已經複刻得出神入化,米道老靈額!陳醫生哪能噶來塞。”
臭屁陳醫生:“無他,惟手熟爾。”
“……”什麼嘛,“我倒覺得,真正屬于你的東西,不需要你去鑽研的。”
“嗯,受教了,很有哲思也很佛系的一個觀點。”
“少笑話人,我隻是懶,懶慣了,找個冠冕堂皇的自洽理由罷了。”
“自洽才是人生的終極課題,多可貴的能力。”
“那麼你呢,你現在能自洽了嗎,和自己和解。”許嬌娥真誠地望着他,“陳熹,你後悔了嗎,還想做醫生嗎。”
陳熹沒有回避她的目光,“我不知道,許嬌娥,從前我很确定,但是現在我确定了,我忘不了那天你的樣子,我也懷疑我做的事是不是還有意義。”
其實院領導和科室大主任也電話他幾次了,他确實搖擺也猶豫。醫院無疑不同意放人,要培養出一個優秀的,技術和心術都成熟的醫生,遠不止十幾年的醫學院教育和規培這麼簡單,天賦,勤奮,臨床積累缺一不可。
許嬌娥放下手裡的東西,去拉他的手觸摸自己的那道傷痕,她抱住陳熹,“你看,我沒事了,因為你給我縫的,它才長得這麼平整。”
“陳熹,傷口會愈合,傷疤也會褪掉的,你是很好的醫生,你第一次給我做手術的時候我就曉得。我也很怕你會有危險,但我更怕你弄丢了自己。陳醫生,你為工作付出的那麼多日日夜夜,我不要你是因為我放棄你的事業同理想。”
陳熹的心跳似乎變得熱烈起來,那個心中搖擺的天平漸漸朝一個方向傾斜。
“陳熹,我想成為你的後盾,而不是阻礙。”
這一刻,陳熹覺得他從内心深處和懷裡的人有了共振,他緊緊地箍住許嬌娥,喉嚨用上來的熱意,他一瞬不敢開口,怕自己開口回事哽咽。
許嬌娥曉得陳熹有了答案,她仰頭,亮晶晶地眼睛盯着他,耍賴般任性的口吻,“陳醫生,我的學生都退課了,我也暫時不想再招新生,其實我在就不喜歡優績主義下的教育,我也不想我的工作隻是為了制造出一個個刷分的機器。”
“所以,陳醫生,我們家不能都不工作的呀。”
陳熹也有言語無用的時候,他狠狠銜吻住許嬌娥的唇。他有多幸運,才可以遇見明媚又赤誠的她,烈烈的氣息交纏,他們久久難為平靜的相擁。
許嬌娥落在陳熹的懷裡,昏昏然中聽清他的話,“許嬌娥,你說的,我們是一家人了。”
傲嬌鬼反應過來後理所當然地反口,“想得美!”
“不準反口,反口無效。”陳熹清醒又固執的霸道。
“哼,我偏要反口,陳醫生都沒工作,拿什麼養家。”
“明天就去銷假。”
“戒指都沒有,陳醫生也太沒誠意。”
“今晚就選你喜歡的款式。”
“沒驚喜。”
“那等我準備好,你會答應嗎。”
“看你的表現。”
許嬌娥得逞的笑意,在燈下又一次和光一起被吞沒。
她是他的光,而他願意是飛蛾,飛向她哪怕一瞬的青睐。
-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