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那現下當務之急,就是找到證據,讓高卉相信,好讓她自願同她離開。
但高府中的下人一個個跟悶葫蘆似的,想要問出什麼頭緒,難如登天。
于是她決定出去走走,看看城内百姓是否知道什麼。
高青走在街上,四周的吆喝聲不絕于耳,要不是見她這身破舊衣衫,路邊的攤販怕是早就纏上她了。
沿街走去,店鋪林立,各家都在耍着不同的噱頭來招攬顧客,高青生厭,并不願多看一眼。
反而,她的自在倒被一陣撲鼻茶香打斷了去。
“稀奇,何處來的茶香,竟如此濃郁?”高青自言自語道。
此後,她的目光鎖定在街邊一家賓客盈門的鋪子門前。
懷着滿心的好奇,她走上前去。
而那鋪子的牌匾,則明晃晃地寫着“留襄居”幾個大字。
實際上,自昨日抵達雲翀起,蕭霖和穆宥就被楚陌強行安排穿上了小厮服飾,絲毫等不及他們二人緩神,就被拉去打下手。
蕭霖也不明白,為何即便是雲翀這樣一個小城裡,留襄居也能招到如此好的生意?
它生意好到,光是忙了半日,就叫蕭霖渾身酸痛,來不及洗漱,倒頭就睡。
若不是每晚穆宥強撐着說不困,特意為她揉肩捶背,她怕是早要背過氣去。
但日日勞煩穆宥也不是法子,她一旦感到穆宥指尖輕了些,難免心疼地叫停,哪怕他再倔,也不會讓他繼續。
而今日,也是“聞雞起舞”,天剛亮,就開始給客人端茶遞水了。
營營逐逐也有近一個時辰,蕭霖從未得空歇會兒,她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這樣也能快些上茶。
畢竟已經欠楚陌五百文錢,若是再一不當心摔壞幾個茶盞,她和穆宥的還錢之路便會更加遙不可及。
也正是由于忙碌,蕭霖完全沒能意識到高青的到來,滿腦子都是手頭的瑣事。
不過高青個子矮小,站在人群之後踮起腳尖,也很難窺見留襄居的内設。
嘗試多次無果,她索性就放棄了,因而也沒瞧見蕭霖。
“這麼濃的茶香,想來是好茶,等下回得空了,帶着兄弟姐妹們來這兒敲詐高老爺一把。”
熱鬧湊了個夠,現下也該辦正事兒了。
街邊行人行色匆匆,仿佛各有奔頭,故而要想拉一人問事兒,怕也是極難的,因此,高青心中暗自盤算,既然不能問路人,那不如去告示闆前問閑人。
告示闆前多有圍觀群衆,人多嘴雜,沒準真能套出些什麼來。
于是,高青朝着城門口疾走,生怕錯失了良機。
途中,她撞上些許路人,卻不得言歉,隻是一股腦地直沖城口,她心急如焚,腳步愈加急促,身子也愈來愈下俯,害得差點兒吃個跟頭。
陽光的彩線,并着閣樓,牽着雲天,潑灑高青渾身,暖意驟然升起。
攜着大口粗氣,高青終于奔到了告示前。
有一位老伯,唉聲歎氣,愁緒如麻地擠出人群,高青立刻将他喝住,打聽現今狀況。
高青沖那老伯作了個輯,客氣地詢問:“老伯,那告示上寫了什麼?”
“哎……”老伯霎時更加哀怨,被手掌攥過的衣衫都成了花,一臉無奈,“這官府賦稅又增了,年年如此,真不明白,我們老百姓整日食不果腹,他皇帝怎有心将這城中的房舍修建如此精美?”
怪哉!當今聖上可是以百姓為首,以節儉為風,這老伯何出此言?
“不是。”高青舔了舔嘴唇,“當今不是盛行節儉嗎?怎會如此?”
“哎,小姑娘你是外地人吧?本地人皆知,這種萎靡之風早在城中維持十五年之久了。眼看這賦稅愈來愈重,這讓我們百姓如何是好啊……”
“怎麼……”
高青話音未落,那老伯也不再理會,頂着愁容背手離開。
看着他遠去的駝背身影,高青不覺暗暗心傷。
她歎了口氣,才轉身看向告示闆。
好在她還是識點字的,因而看見上面赫然寫着一列:每丁每年需交布4丈4尺,麻5斤。
這麼多!她也被這不小的數目吓着。
收稅駭人,當真統一上繳給了朝廷?
但一城稅賦堪比其他小城雙倍,這一大筆錢交上去,戶部官員就這般草率登記在冊了?
荒唐,真是荒唐。
又或者,這沉重稅賦并未盡數交予朝廷,而是有人中飽私囊?
念頭一出,高青即刻奔回高府,盼着身居朝堂的高昶能查到些什麼。
然而,當她剛踏上高府門前的青石闆,一片慌亂的景象就從門縫間投射而出,好似大夥兒都在忙些什麼。
邁着輕快的步伐跨過門檻,高青漸漸逼近人群聚集之地。
唯聞聲聲痛哭穿透院落,敲打衆人心弦。
一時疑惑不解,逐步走去,一具屍首赫然躺在空地中央。
屍身輪廓分明,唯嘴角一抹腥紅,與蒼白容顔相映,如寒梅綴雪,凄豔生怖。
高青再湊近看了一眼,滿臉驚懼,不禁打了個趔趄——
是高夫人!
怎麼會?就這一小段時間,是誰下的毒手!
高青一時亂了陣腳,這怪城案都還未找到主犯,竟又出了件命案!
這……這可如何是好!
她将指尖攥在掌心,險些攥出血痕。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她現在唯一能做的,隻是陪在高卉身旁,但她沒有退後,而是毅然決然蹲下,意欲翻看高夫人的屍首。
突然,高卉伸手抓住了人群中最不起眼的她:“青姐你……你要幹什麼?”
高青歎了口氣,将高卉的手扒開:“來不及哭哭啼啼了,總要有人先去找線索。”
高卉聽後反倒更猛烈地哭了出來,淚珠滾落,如斷線珍珠,點點滴滴。
正午,光束透過棉被似的雲層,陽光清冷,卻烤得兩顆心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