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逃!公主要是逃了,夔兮的百姓就要面臨戰争了!”
此話一出,穆宥才靜下心來。
誠然,方才是他武斷了,隻想着李持音的兒女情長,忘了她身後的使命。
那不然,還有什麼兩全之法?
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李持音成為呼延駿的妃子,至此相伴在那個瘋子身側吧?她和姜敔,當真沒有結局了嗎?
不,還有機會。
蕭霖深吸一口氣,竭力想出一個極為冒險的法子,與穆宥商榷起來:“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讓公主,死遁。”
“死遁?”
“沒錯,隻要她‘死’在呼延駿面前,就能名正言順地換一個身份,與姜敔相守,畢竟意外死亡,伏覺王室再怎麼追究,也是他們的過錯。”
聽後,穆宥努了努嘴,細細思忖一番。
死遁之法,是下下策,但眼下李持音與呼延駿的封妃大典将至,倘若要李持音擺脫伏覺王室這個魔窟,她确實隻能一死。
于是,穆宥咬了咬後牙,長睫一揚,露出下方一對堅毅的眸子:“好,就這麼辦。”
曆經了兩個故事,蕭霖和穆宥都對結局頗為不滿,沒能救下所有人于他們而言,何嘗不是一種遺憾。
因而此回,他們勢必要主動出擊,起碼讓李持音不會枉死他鄉。
按理來說,即使封妃大典将于七日後在宮殿舉行,李持音依然有她的行事自由,故這幾日,她還是會到阿依俐家的制衣鋪看看。
而蕭霖及穆宥的計劃,正是偷偷潛入阿依俐家的制衣鋪,與姜敔和李持音搭上話。
不過,為了碰上姜敔或李持音,留襄居這頭的差事得暫且放放了,但楚陌實在是個奸商,絲毫不願給二人一個假期。
沒法兒,蕭霖和穆宥隻得東湊西湊,險些就要将身上的衣物都給當了,才湊足一日的工錢,不情不願地交到了楚陌手中。
“奸商啊奸商!”穆宥咂嘴低聲罵道,“他怎麼就毫無人性呢?我們明明是要去救人的,防我們跟防賊似的!”
“好了好了,别抱怨了,錢都給出去了,我們還是快點動身吧。”
好在蕭霖尚且保有理智,這才拽着罵罵咧咧的穆宥出了門。
出門後,二人鑽過阿依俐制衣鋪後院的狗洞,偷摸進了院落,找到一處草垛,硬生生擠了進去,十分悶熱。
所幸這尴尬場面還未持續半刻,李持音和姜敔的身影便透過草垛間隙,展露在蕭霖的眼前。
趁李持音還在指導着繡娘技藝之時,姜敔不知不覺退到了角落。
蕭霖本還愁着要如何同他會面,沒承想他倒一步步朝二人逼近。
眼看他就要踩上偷摸隐身的草垛之時,穆宥當即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吓得姜敔即刻向後一窺。
穆宥反應及時,立馬沖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姜敔剛要嚷出聲來,一見穆宥這張熟悉的面龐,頓時伸手将自己的嘴給捂死,把那聲叫嚷堵了回去。
“等會兒帶公主來河邊,我們有事相商。”
姜敔眉頭始終沒能松下來,但眼前這二人并非壞人,若不是他們,他怕還躲在天陵的陋居裡,戰戰兢兢做着懦弱的自己。
于是,隻片刻,他向穆宥和蕭霖點了點頭。
既見到姜敔,蕭霖和穆宥也不便繼續待在此處,因而趕忙轉化陣地,先一步到了約定的河畔。
他們前腳到此,姜敔後腳就領着李持音偷偷跟了上來。
這是蕭霖和穆宥頭一回如此近距離地見到李持音。
她當真美得出奇,縱使在伏覺待了半年,她的面龐依舊紅潤清透,哪怕身着當地服飾,她骨子裡透出的矜貴與大氣仍毫無保留地撲面而來。
“殿下,就是他們。”姜敔說着,向邊上挪了一步,讓李持音得以好生瞧他們一眼。
随後,李持音繞過姜敔,直視蕭霖的眼底,卻一言未發。
見狀,蕭霖才從方才的愣神中反應過來,自行上前一步,将她與穆宥的計策和盤托出:“殿下,在下蕭霖,他是我的好友穆宥,我們想要幫您。”
“你們是中原人?”
沒想到,李持音脫口而出的竟是這話,蕭霖一時有些無措,眼神些許遊離。
因此姜敔再解釋了一番:“就是他們二人将我從天陵綁了過來,不然,我怕是此生再難見殿下一面了。”
他們?如此年輕的小輩?
李持音有些猶豫,但既是姜敔親口所言,她也就信了,向他們行禮道謝:“多謝。”
蕭霖和穆宥自感不妥,趕忙噗通跪地,回她一個大禮。
李持音連連走上前來将二位扶起,随後重返方才話題:“聽阿敔說,你們有事與我相商?”
“嗯。”蕭霖先聲應了下來。
此後,穆宥即刻接話:“我們有一計,可助您脫困。”
李持音直起了身來,眼神不敢絲毫松懈。
“我們可助您假死,假死之後,您就不再是夔兮公主,您可以随意找一個沒人認識您的地方,和姜敔好好生活。”
李持音一字一句地聽着,神色卻毫無變化。
蕭霖不知為何如此,隻好繼續講着:“您可以挑個時日,但越快越好,想個理由,将馬車開到東邊三裡外的斷崖邊就大功告成!”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姜敔也搞不清狀況,搶先發問。
蕭霖并未理會,轉而自顧自地同李持音繼續道來:“我們去勘探過了,那個斷崖邊有一處很茂密的灌叢,隻要到那個灌叢的時候,您把随從侍女支開,我們再驚馬,在您支開侍女的時候趁機從窗子翻下馬車,滾到那處灌叢,任馬車墜崖,就可以假死了!”
假死,以全新身份活着,這何嘗不是李持音夢寐以求之事?
姜敔聽後,恍然大悟,連忙上前抓住李持音的胳膊,高呼一聲:“好辦法啊!殿下,若此計能成,您就可以逃離這苦海了!”
衆人都對假死一事滿懷期待,惟有李持音面露難色。
蕭霖不知她究竟在猶豫什麼,難道逃離伏覺,與相愛之人長相厮守,不是她一生所求嗎?
半晌,李持音杵在原處,咽下她的憂慮,目光直視前方,擔憂與驚懼共存。
姜敔不解,握住她胳膊的手愈發用力了幾分。
而後,李持音薄唇微啟,直勾勾盯着眼前之人的眸子,不敢有片刻失神。
“你說,要去祭拜?”呼延駿立于王宮的階梯上,自上睥睨着李持音,“何時去?”
“明日。”李持音理了理衣袖,緊緊盯住呼延駿的雙目,以掩飾她内心的不安,“這不是看在大婚将至,惟恐出什麼岔子,才依着我們夔兮的傳統,去郊外祭拜一下,以保安康不是?”
呼延駿向來多疑,李持音此回臨時起意,恐是有詐。
李持音亦未抱有多大把握能得呼延駿的應允,畢竟論穩妥,将她鎖在宮殿裡,才是上佳。
但很快,呼延駿的回應出乎意料。
“好。”他淡淡準許了她的請求。
李持音也未能料到,他竟答應得如此幹脆,倒叫她稍許慌了神。
“孤尊重你們的傳統,但你休想同孤耍花招,你要知曉,論極刑,孤比諸位都要熟悉……”
面對呼延駿愈發湊近的面龐,李持音的嘴角抖了抖,最終停在了一個固定的高度。
她眼中積存的水光也閃了閃,輕聲回道:“遵命。”
可即便李持音答應得如此輕易,她的心總歸是在呼延駿靠近之時躍動不止。
他的高大,他的殘酷,他每一寸令人畏葸的面容都深深刻進李持音的心間。
她想要逃脫此地的心,驟然升到了最高處。
但是,不知為何,她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在低聲告訴她,她逃不走,她逃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