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的人把那賣燒餅的打了一頓?”
衆人一陣哄笑,
“嘿,哪有這麼簡單?這官老爺是個花心的,一下看中了這兩個姑娘,當晚,兩頂小轎都擡進府啦。”說事的人講得搖頭晃腦,神情豐富生動,一瞧便是個慣會講閑事兒的。
“哎呦,這狗官,那書生呢,豈不氣死?”
“那窮書生當然氣啊,連忙就跑去找官老爺要個說法,結果那官見都沒見他,打了十闆子就扔回去了。
沒想到啊,這書生還是個倔種,傷好了又去了。”講話的人特意停頓了一下,面色浮誇,
“然後,這官老爺便見了這書生,卻不想書生容貌極佳,一時驚為天人,當即将此人一并納入房中了,夫妻同侍一人呐!”
周邊皆嘩然,
哪怕是見多了怪事的旅人也目瞪口呆,啧啧稱奇。
謝儀壓了壓帷帽,看不清神色,
“不過亂世多荒唐。”
她聲音本清脆,此時卻壓得極低,隻身旁林霁能聽個大概,這宏城官府中人尚且如此行事,其間種種,可見一斑了。
——
二人離開宏城,又走了兩天,終于到達這青城地界,
畢竟現在沒個代步的,腳程确實慢。
青城又靠北些,風沙較大,
這裡土牆低矮,對比之下确實顯得破爛,城不大,倒也符合小城規制。
有文牒的人來來往往,流程正規,進出城門自然沒什麼阻礙,明明隻是下面一個小縣,卻見許多車馬往來,想來運貨的是不少的。
城門口支着幾個布棚,旁邊有官員樣的人正施粥,布棚明顯分了區域,生病之人被隔開了,但那棚中人都沒什麼焦慮之色。
謝儀懂得這個舉措,那普通棚子的觀察幾天,就該可以放進城了,帶病的則要等醫師來,确保不會傳染才能進去,
這城竟是收流民?謝儀難得有些驚訝,如今這府縣能夠保全自己的都不多,莫說周濟他人了,此處長官能力如何暫且不論,但該是個良善的。
再細看,正是晌午,城中幾縷炊煙影影綽綽,隐有喧鬧聲,
此地,竟見不到紛亂凄苦之景象。
“青城,瞧着甚好。”林霁也望着這小城,目光悠遠,不知飄向何處,許久,露出一抹笑容。
“和之前相比該是沒什麼變化?”風把白衣貴女的衣袍吹起,有遺世獨立之姿,
林霁回頭,望了望那總是甯靜淡定的白色身影,又看向青城,
他沒看謝儀,隻低聲說道,“玄之,這其實不是我的故鄉。”
頓了許久,林霁才接下一句,“青城是阿爺的故鄉,阿爺是當時撿到我的人。”
話音悄然落了地,隻餘獵獵風聲。
林霁始終望着青城,唇抿得緊,但眼神有些遊離,這話隻有半頭,他不想再騙謝儀,卻也不知如何解釋,
“原來如此,想來阿爺該是個善人,當有福報的,你若不介意,便和我說說這青城模樣吧。”卻見那頂聰明的人似乎聽不出這話中多少漏洞,隻這般平靜地應着着他,
林霁這才轉過身來,見到那雙始終澄澈幹淨的眼眸,整個人明顯放松下來,
“阿爺說這青城的知縣是個老好人,是真正百姓的父母官,據說政績年年評得都是是優呢,但放不下青城人,才一直待在這裡。
阿爺說青城雖沒什麼漂亮花,但也長了許多樹,那樹結實,能用來做許多事。
城中街坊都是認識的,裡面居民都是極熱情的,從沒有聽過有人在青城餓死……
青城是個好地方,阿爺要不是為了去京城找自己的兒子,本會在青城安安穩穩過一輩子的。”
林霁自己都不知,他對阿爺的話竟記得如此清,連那絮叨的語氣都言猶在耳。
林霁說得詳盡,而謝儀便在一旁靜靜地聽,兩人步伐未停,緩緩西行,共同走向現在的青城,神思裡五年前的青城模樣卻也逐漸清晰。
謝儀這才後知後覺,當年大雪,雪下都是活生生的人,他可能活在青城,記得每一條道路,撫過每一棵樹木,同三五好友,有喜有悲,那般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