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城圈子不大，他們和葉氏二女交談也沒特意遮掩，

第二日，那位西戎行商烏恒，便來請謝儀了。

至于林霁，他今日與林全早早出去了，辦點事兒。

這小小群賢院也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若是一方與另一方有過交談，無論成沒成事，這其他人都是要來試探一番的。

謝儀昨日回來便有所預料，隻是這先上門的卻是西戎的人，還是有些說法的。

難道宏城派來那官差當真人如其貌，高大威猛，但是個沒什麼心計的？謝儀瞧着正熱情和院中每一個人打招呼的男子，微笑着還禮，她可不覺得這院中有哪個是簡單的。

要不是葉氏姐妹和這宏城官差已經通過氣了，他自然不會再來打探，要不便是……無論謝儀和這江南姐妹交談如何，都不影響宏城，這官差便沒必要關心了。

若是前者，那這宏城奪權背裡便更加複雜了，說不得江南世家早早已經和那山寨有了聯絡，甚至那山寨便是世家扶持的；若是後者，謝儀想到她之前的猜測，還有胡三娘子當時莫名提到的“那人”……

謝儀不着痕迹地皺了皺眉，若是後者，這宏城可是相當自信啊。

短短兩句話的時間，謝儀心中已是閃過很多念頭，她回過神來，對來傳話的小厮笑了笑，向前走去。

談話地點在烏恒的書房，

這屋子很有外族特色，牆正中間挂着碩大的雪白的動物頭骨，相當駭人，頭骨旁懸着動物皮毛，紅色的狐狸和灰色的狼，很規整。與屋子另一側的一排兵器相照，寒氣森森，無端增加了幾分血腥氣。

謝儀自如走入屋中，隻淡淡瞥了眼這有些野蠻氣的裝飾，便收回目光，看向坐在屋中之人。

烏恒很年輕，看着比林霁還小些，聽說草原本就沒什麼老人。

眉目很深，穿着窄袖短衣、長褲皮靴，彰顯着他外族的身份，

雖然年歲不大，但那雙眼中帶着幾分淩厲和陰鸷，

這人絕對是見過血的，謝儀心底微沉。

他與謝儀沉默地對視了一會兒，才突然露出一個笑容，

“姑娘好氣魄，見到我這些寶貝也沒什麼反應。我前些日子新得來那侍妾，一見到這狼王頭骨，可真是，怎麼說來着，花容失色。”

烏恒說到這裡，露出了給有些古怪的表情，“那侍妾确實美，很招人喜歡，但竟然不喜歡我這些好東西，實在可惜……”

至于是可惜了寶貝，還是可惜了侍妾，他沒便再說下去了。

屋内一時寂靜，謝儀沒半點神色變化，隻這樣淡淡地望着他，

好一會兒，烏恒終于笑着拍了拍手，才請謝儀入座，

他對旁邊候着的侍女說了句話，謝儀沒聽懂，該是那西戎語了。

沒一會兒，侍女端了兩個粗碗上來，碗中盛着奶白色液體。謝儀聞到一股腥氣，林霁之前走商時給她帶過，這該是羊奶、馬奶一類的，過于濃郁，謝儀不太喜歡。

“客人，這是我們那獨有的，嘗嘗？”

烏恒官話說得一般，帶着濃重的外族音調。

他還挂着那笑容，頗有幾分輕快地說完，端起這碗一飲而盡，擱下後便盯着謝儀。

這草原來的狼崽子沒個半分禮儀，看人直勾勾的。

謝儀垂眸看着這碗，沒說什麼，雙手端起，隻淺嘗些許，終于開口，“此物獨有風味，但玄之自幼長在中原，還是不大喝得慣這外物。”

此話一出，烏恒的笑容猛地僵住，他嘴角逐漸壓平，帶着明顯的不快，語氣卻逐漸放輕，“姑娘是不喜歡這西戎人的物件嗎？”

謝儀擡眼看着這俗人，言行舉止都沒個講究，行事也沒什麼顧忌，

他從開始就沒打算和謝儀好好談，不過是想給她個下馬威罷了——他們西戎人的東西，他很喜歡，如今他們進來了，所有人便都該喜歡。

毫無道理的強硬邏輯，

謝儀清楚，她該先應下，待出了這院子，和胡三娘子一說，暗中離開，烏恒如何都妨礙不到她。

但謝儀有些忍不住，她從進到這間屋子就不太舒服，那股若隐若無的血腥氣似乎讓她回到了被茫茫大雪覆蓋的青城，周圍都是哭喊和哀嚎，

而那旁邊立着的刀，說不得就沾過郎中的血，

所以，謝儀沒忍住，刺了一下，

“這物件好不好，還是要看合不合适。”她沒什麼躲避的對上了那蠻人的雙眼，琥珀色的眼中平淡無波。

烏恒看着眼前女子，沒等到下文，也是曉得了她的态度，

屋中氣壓低沉，他停頓了一下，連說三個“好”字，便直接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