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水面已然鍍上一層金粉似的微光,随着海浪的起伏,碎成千萬點跳躍的星子。
陸雲征靜立在船頭,玄色袍衫被海風掀起一角。他凝視着泛着微瀾的海面,深吸一口氣,鹹腥中帶着初夏特有的溫熱氣息沁入肺腑。昨夜那古怪的渦流散去後,被淩蕪留在船上的嬌俏少女便将結界收了。
但整整一夜,陸雲征就被她這麼熬鷹似的盯着,不能離開她的視線,也不許旁人靠近。
“将軍,早膳已經備好了。”劉副将被千夢擋着,站在離他家将軍十步之外躬身道。
陸雲征側身望向千夢,商量道。“姑娘,你已經守了陸某一整夜,不若先吃點東西......”
千夢掀了掀眼皮,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不鹹不淡的說:“陸将軍真非凡人,我卻沒有眼看朋友入火坑還能記挂吃食的好興緻。”
陸雲征身形一僵,眸光微暗,半晌才背過身去,朝不遠處立着的劉志威擺了擺手。他垂手無聲的看着昨夜那二人消失的海面,心中五味雜陳。
陸雲征苦笑,他與聞昱,或許從來也算不上一類人。
陸雲征與千夢兩人,一個滿臉沉思,另一個怒中含憂,就這麼直愣愣的站到了日頭高懸,才等回了破水而出的淩蕪和聞昱。
“你們可算回來了......”千夢率先跑過去,圍着二人仔仔細細的好一番打量。
淩蕪擡眉拉住千夢,含笑道:“放心吧,有你的寶貝在,我們都沒事。”
千夢聞言微微擡起下巴,面上頗有些小自得。她挽住淩蕪的胳膊,脆聲道:“膳食早就好了,你在水裡泡了一夜,定是餓了,先去洗漱一番,然後咱們去吃點東西。”
走了幾步,似是又想起了落在身後的聞昱,腳下不停地回頭道:“聞昱,你也趕緊跟上。”
聞昱看着前面嘴裡不停的千夢,面上浮起些許笑意,正待點頭跟上時,耳邊傳來了陸雲征的聲音。
“聞昱......你還好麼?”
聞昱轉過身,清亮的眼眸沉沉的看着面前的人,他輕聲道:“算不上好,但也多虧了淩姑娘,平安回來了。”
陸雲征嘴角緊抿,一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麼。
聞昱:“若給你重來一次的機會,明知用了那邪物會令無辜之人喪命,你還會一意孤行麼?”
陸雲征呼吸一滞,片刻後他才咬牙沉聲說:“會,我沒有别的選擇。”
“你并非沒有選擇,隻是在你心中,有比人命更重要的東西。”聞昱眸光微黯,他微微颔首,淡聲道:“陸将軍,望你日後不會後悔。”
陸雲征看着拂袖離去的聞昱,一時怔在原地。聞昱同他,自幼相識,雖則後來他去了軍中,但二人關系一直不錯。除了在外人面前,私下裡聞昱從未稱呼他的軍職,這是第一次。
這趟北海之行,不僅未能辦成密旨上的事,恐怕還徹底失了聞昱這個難得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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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昱回了房間洗漱,剛将身上泡了一夜海水的衣衫除下,換上了幹淨的中衣,便聽到外間的木門被敲了幾下。他隻當是船上來收拾的仆從,便不甚在意的應道:“進來吧。”
“吱呀——”木門被輕輕推開,來人步伐卻是輕盈,聞昱聽着那腳步聲進了裡間,擡眉轉身一看,驚得趕忙将身上的中衣系好。
“淩姑娘,怎麼是你......”
淩蕪還是頭一次見小神官這麼窘迫。她看着聞昱滿臉尴尬,手忙腳亂的整着衣衫,憋笑道:“你也别忙着穿了,省得一會兒還得脫。”
聞昱瞳孔微震,淩姑娘這是......說的什麼話。
淩蕪望着聞昱微紅着臉僵在那兒,“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别害怕,”淩蕪慢慢的湊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來是看看你背上的傷。”
雖則在水下之時,匆匆用靈力替聞昱處理了一番,但到底傷的深,又隔着層層衣物看不清楚,淩蕪還是有些不放心。
明亮的日光被窗扇上的輕紗濾了一道,再透進屋内便柔和了許多。桌案上的銅制香爐裡燃了香丸,袅袅升起的裡青煙纏着微弱的清冷香氣。
聞昱背對着淩蕪坐在床沿,白色中衣半褪至臂間,露出清瘦硬朗的肩背。一道淺紅色猙獰的疤痕橫于左肩胛之上,看起來确實愈合了。隻是在這疤痕兩側還有好幾處細密的傷口。雖沒有妖氣纏繞,但卻是在往外滲着血絲。
淩蕪心下稍安,伸指輕撫傷處,卻感到手下觸感倏地緊繃,“诶,你放松一點兒,這還有好幾處傷口在滲血......”
聞昱喉間一緊,耳根都紅透了。淩蕪湊得近,清淺的呼吸灑在他光着的肩背上就夠讓他緊張了,更别提她還上手了。
他聽見淩蕪的聲音,心下無奈,隻得努力試圖讓自己放松平緩下來。
“還好我早有準備。”淩蕪輕聲咕哝,從袖中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瓷盒,“這是方才找千夢拿的,說是對外傷有奇效。”
“多謝淩姑娘。”聞昱的聲音有些暗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