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聞昱隻是忽覺腦中思緒空了一下，繼而眼前有些恍惚。他蹙眉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仍是在芳園戲台下。

隻是，那醉夢樓主不見了，身旁的淩蕪也不見了。

聞昱握緊了手中的滄溟劍，四下看時，卻發覺身後那些古怪的看客又出現了。此刻，正朝他跌跌撞撞的湧來。這些看客，個個面色灰白，雙目呆滞。離得近了，便瞧見這些人僵直的手臂青白，指節彎曲如勾，而此刻他們的目标，正是自己。

聞昱疾退幾步，手中長劍劃出一道寒光，霎時斬斷了好幾條撲到眼前的鬼手。殘肢還未落地便化成飛灰，聞昱眸中劃過一絲厲色，轉而足尖輕點持劍朝那群鬼看客刺去。

天色暗沉，庭中的燭火微弱。四周極靜，隻餘滄溟劍劃過的寒光與聞昱逐漸沉下來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那群鬼看客都在滄溟劍下化成飛灰，聞昱持劍的手都有些細微的顫栗。正在他平複呼吸之時，耳邊忽然傳來了打鬥的聲音。

是淩蕪！

聞昱心頭一緊，趕忙循着聲音朝後院奔去。這園子許是長久無人打理，及膝的雜草生的很是茂密，而這荒蕪的後院竟是連盞燈都沒有。聞昱依稀看見前面偶有赤金色的火光伴着細微的打鬥聲交錯劃過。

他暗自松了一口氣，足尖幾下借力輕身朝火光之處掠去。果然瞧見與那醉夢樓主纏鬥的淩蕪，一身赤色衫裙，手持流火長鞭。倒是沒想到，這醉夢樓主竟能在淩蕪手下過得這許多招。

聞昱屏息看着眼前的場景，忽的注意到那樓主轉了轉手中的折扇，便從扇骨處飛出幾根閃着冷光的細針。淩蕪手中的長鞭來不及收回，眼瞅着就要中招。

他來不及想，腕間用力，擡手将滄溟劍送了出去，正好截斷那幾根暗器，然後定定的紮在一顆老樹的枝幹上，劍柄仍在微微顫動。

正是此刻，淩蕪手中的流火長鞭狠狠地擊中那醉夢樓主的心口，赤金色的火焰瞬間自他心口處沁入，在周身蔓延開來。頃刻間，便将醉夢樓主化為輕煙。

“神官大人，多謝啊。”淩蕪收回長鞭，轉身望向聞昱，眉目間盡是盈盈笑意。

聞昱笑着搖搖頭，擡步朝那老樹走去，欲取回滄溟劍。耳邊聽淩蕪柔聲說着：“現下此間事了，我們先回雲栖宮吧。”

他收了劍轉身正欲點頭，面上笑意未消卻猝然瞧見淩蕪心口處暈開了一朵赤色的洇迹。

聞昱看着淩蕪身形一滞，眼見着就要站不住，趕忙飛身過去攬身接住。隻這片刻功夫，淩蕪便雙眸緊閉，面如金紙，嘴角也滲出暗色的血迹。他看着懷裡人心口處止不住往外湧的血，一顆心驟然整個縮了起來。後院光線雖暗，但淩蕪嘴角和身上的血迹卻分外刺眼，迤迤逦逦，将她的紅色衣裙染透了。

聞昱二十年來從未有過一刻如現下這般無措心慌過，他顫着手扶住淩蕪，這才看清了她心口背後處紮着一根箭，隻餘一小截箭尾了露在外面，是骨箭。

“淩蕪......你醒醒......”他強忍着嗓間的灼熱，反複低聲喚她，“我帶你回雲栖宮，師父一定有辦法的。”

“聞昱。”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忽然傳來微弱的聲音。聞昱渾身一震，他垂眸去看懷裡的人，淩蕪眸光微黯，嘴角因着說話的緣故湧出溫熱的新血來。

“沒用的。”她擡起冰涼的手握住聞昱的手掌。

“不...不會的，我們回雲栖宮找師父，他會有辦法的。”聞昱搖頭，眼睛被她嘴角不斷湧出的赤色刺的生疼。

“聞昱，如今我隻有一個未盡的心願，要托付于你。”淩蕪的聲音很輕。

“什麼...心願？”聞昱伸手輕柔的抹去她頰邊的血迹，低聲問。

“黑袍人作惡太多，你一定要殺了他，”淩蕪用力的抓住聞昱的手，“哪怕是不惜一切代價。”

聞昱喉頭微哽，他閉了閉眼，竟是說不出一句話。

“聞昱，你答應我，哪怕是豁出性命......”耳邊仍是淩蕪孱弱輕柔的聲音。

聞昱心頭大恸，正欲點頭應下。電光火石之間，靈台蓦地轉于清明，他猛的睜開眼，厲聲道：“你不是淩蕪。”

懷裡的人怔了一下，黯淡的雙眸漸漸蒙上陰鸷之色，朝聞昱森然一笑。聞昱定睛再看便發覺不止懷裡的淩蕪，連周遭的一切都漸自扭曲變形，忽覺心口一空，整個人如墜黑暗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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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妖擡手撫了撫被長鞭抽到的傷口，陰鸷一笑，手中折扇扇面寒光閃爍：“淩姑娘好身手，隻是這般漂亮的姑娘，不想心卻似寒鐵一般。”

話音未落，淩蕪手腕一抖，流火藤破空而去。"啪"地一聲脆響，夢妖方才所立之處的青石闆應聲而裂，霎時間碎石飛濺。

淩蕪冷聲譏諷道：“你好歹也是修為得道的大妖，就隻會這般耍嘴皮子和躲躲藏藏？”

夢妖面色一冷，身形如鬼魅般閃至戲台旁的老樹後，折扇脫手飛出，打着旋兒疾速着斬向淩蕪面門。淩蕪卻是不避不閃，長鞭在空中劃出一道赤色的弧線，鞭梢精準的纏住折扇，她手腕一收，那閃着冷光的扇骨竟被絞成數段，冒着青煙叮叮當當的落在地上。

眼見兵器被毀，夢妖心頭一凜。主人隻說這女子是巫族人，會馭火術。但未料得她竟可以絲毫不受他的術法所控，本想着利用那位雲栖宮的神官能制住她，卻不想這位是個心狠直接的。

夢妖眼中兇光一閃，倚着樹幹倏地從袖中射出數十枚細如牛毛的銀針。隻是那些銀針有些不同尋常，竟能在空中變幻方位，如雨幕般朝淩蕪兜頭罩下。

淩蕪柳眉微蹙，流火長鞭倏然收回，鞭身回旋翻飛間在身前舞出一片赤金色光幕。鞭影重重，将銀針盡數擊落。但就在這電光火石間，夢妖已欺身近前，一掌直取她心口處。

卻見淩蕪嘴角輕揚，迅速仰面彎身避過，同時手腕輕轉，流火長鞭便将夢妖來不及撤回的胳膊捆了個結實。

夢妖頓覺被制住的那條胳膊灼熱難忍，定睛望去，已是皮開肉綻冒着輕煙。他恨恨的盯着執鞭的淩蕪，心中思緒飛轉。

“怎麼，想要斷臂求生？”淩蕪冷笑一聲，不以為意道：“你覺得今夜還逃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