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義不可置信。
夫子如此激動,那必然是都答對了!連紙筆運算都不用,這小娘子好生厲害!
昂揚郎君怔然半晌,慚愧揖足大禮,“不敢同日月争輝,算學首席之位林娘子實至名歸。”他跪坐下來,自将條案往後挪了半寸以示敬服。
與他并排的另九列首,西一女學子率先跟着挪了挪,其他人方次第跟上。
一衆震驚目光注視下,李元熙徐緩落座——那超過列位足有三尺的席位。
她從始至終便是淡淡的、清矜如高天月,絲毫不因衆人圍觀露怯,也不因罕見的心算能力自傲,兼貌美脫俗,本朝極緻的名士風流不過如此,引得不少人失了神。
李元熙渾不在意,倒有了點在南塾堂上學的感覺,她獨領前席,隻身後坐着的不再是伴讀與皇子公主們。
謝玦從容半跪,替女郎将書本筆墨布置妥當,方才領着青紅等侍衛退出。
崇業堂外另有空室,他臨時辟來作公署,飛信去往刑部。
青紅猶在不可思議,喃喃道:“我連題都還未看完小姑奶奶就算出來了?”他又好奇問:“大人,您算出來了嗎?”
謝玦眼風都沒給他一個。
青紅眨了眨眼,換了問法:“大人,您與大小姐心算誰更厲害?”
“她。”謝玦微微一笑。
青紅滿眼意味深長,他不得不猜,大人,他寡了三十一年、向來不近女色的大人終于動了春心!青紅百感交集,複憂疑:姑奶奶沒給大人下相思咒罷?有機會還得讓何老道掌掌眼……
又想到上回吐了血的玄真天師。
青紅一聲長歎:“唉!”
他複雜地看向正閉目小憩的大人,眼底這青色,至少三夜沒睡!上次大人不眠不休是斷‘屍村’案,但那時情況危急,一着不慎有性命之憂,眼下又是何故哩?
前日大人下權予何老道,隻留下‘雀’線,其它非要案勿擾,他還欣慰大人總算願意歇會兒了。
陰獄司十年前還是閑散衙門大人便宵衣旰食,夙興勾檢,夜寐錄囚,司内無案可查時甚至去刑部公署領差,為官勤勉成這般的,滿朝也點不出幾個來。
大人守着小姑奶奶,說不定最後還是為了案子。
但若隻是為了案子,需要做到如此程度?
青紅退至廊下,從懷中翻出一頁紙,上頭密密麻麻寫滿了蘭園的布置修整,幾乎每一條都讓他頭皮發麻,這規制這用度,用金屋藏嬌來形容都差出十個玉清池。趁姑奶奶沒下學,他得再去盯盯匠工們。
堂内,許博士頗感哭笑不得,往常課上免不了神遊八極之徒,今日都格外精神,隻那些投注過來的目光,有多少是借着看他觑兩眼林娘子,就不可得知了。
那林娘子真琳琅秀美,但容貌之外的氣度更奪人心魄。
他正面視之,都免不了要恍神幾次。近一個時辰的課,她靜坐如蓮,若非時不時翻一頁書紙,他都要以為坐着的是個白玉雕成的假人了。此等養氣功夫,不愧是大家之後。
——不過他這課隻一本《九章算術》,林娘子另外攤開的那本是什麼?
他不敢質問。
方才謝司主可是親手給林娘子伺候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