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莎從包裡拿出慕佩部長給的目錄清單,麥克拉特随意撚在手中,找了宴會廳臨窗的位置,從這裡可以看到橄榄樹的綠風吹過露台。
鋼琴和管弦樂的聲響泡在雨中,時辰軟得要發酥。
羅莎低聲介紹着明細,麥克拉特盯着她的臉,也不清楚她說了什麼,隻看到她的嘴唇開合,嬌嫩如流沙花蕾。
“這個也要嗎?”
“都要了。”
他聞到了她頭發的香味,她的頭發很長,幾乎要把雨聲淹沒。
“這是什麼?”
他伸出手,碰到了她的手指,指甲瑩潤泛紅,她迅速縮回去。
“花。”
“什麼花?”
“千年玫瑰,接骨木和羊絨木。”
“嗯,也要了。”
他一下買這麼多,一周的任務都達标了。
羅莎如釋重負。
麥克拉特搖搖餐鈴,叫來了侍者點餐。
“你想吃點什麼嗎?”
“謝謝,不用了。”
羅莎内心煎熬,按照規定,她是必須陪買了鮮花的客人共進晚餐的,不能推拒,也不能退場離開。
麥克拉特翻着燙滿金箔的菜單随便點了些,都是些極費時間的菜肴。
接下來的時間他一句話沒說,羅莎籠着手,雨絲細細亮飛如絮,銀灰色的橄榄樹葉搖曳低垂,在豐滿充實的光影中撲撲飛舞,她眼尾上翹,神色明亮,眼眸裡有一種沒有受過污染的天生遊離感。
每當這種時候,麥克拉特總是覺得她不像是人,更像小動物。
餐點在紛飛思緒中陸續上齊,麥克拉特通通推給她。
羅莎不想吃。
可是,
她看着盤子裡的豐盛美食咽了咽口水,
可是她實在太餓了。
羅莎吃了整整十隻雞尾冷蝦,她用吸管喝着姜汁和石榴汁汽水,麥克拉特托腮,她喜歡的口味有點古怪。
“明天有時間嗎?”
羅莎叉子掉地上,發出一聲震蕩。
麥克拉特彎腰撿起來,慢條斯理的姿态,他的扣子系得極其工整,像是豎琴撥好的弦。
隔着巨大的琺琅玻璃,風雨晃來一陣沙沙聲,落滿晚香玉的庭院暗香湧動。
他張嘴對她說了什麼,一陣急促雨聲把聲音打斷了,池子裡河馬在張開大嘴捕捉蝴蝶。
在經曆了那些事後,羅莎對麥克拉特感到畏懼。
他的視線又冷又冰,在她的身體上籠罩一種特權感和驚人的權力感,令她呼吸困難。
“抱歉,我先走了。”
她不受控制地起身,想要逃開這裡。
“羅莎。”麥克拉特叫她。
海茵也聽到了,不明所以地追過來。
他們穿過衣香鬓影與口紅叢林,連綿不絕的綢緞和蕾絲仿佛引爆了末日煙花。
因為太過匆忙,幾雙年輕眼睛都沒注意到宴會廳中央正驟然肅靜下來。
何塞的到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就連最老成的上流社會人物都沒想到這一重。
在過去,這位統治者鮮少出席公衆場合,行蹤神秘,很多人并沒有見過他的面。
他穿着雍容華貴,那張臉擁有無比倫比的美麗,在高高低低的人海中,一群政府要員圍着他行禮,他們跪在地上,匍匐擁趸,捧起他雪白描金的袍子下擺,虔誠地臣服親吻。
越過那些連綿不絕的金色頭顱,他看到了羅莎。
她站在那裡,既美麗又肮髒,既引來輕蔑鄙視,又令人垂涎三尺。
人聲鼎沸,他們站成了兩道孤光。
她也看到了他。
何塞驕矜地擡着下巴,儀态端莊,散發着憐憫與儒雅的味道,因為掌權的緣故,他看起來很迷人,宛若這個帝國父權與夫權的集合。
羅莎已經看清他的臉了,神情從好奇到費解,再到震驚。
寒意從頭到腳,她渾身激起寒顫,如墜冰窟。
何塞·聖賓葉,傳說中帝國政府的幕後人物,手握大權,權勢滔天,正款步向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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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莎瞬間轉身就跑,她的裙擺被古董桌角的細木苕茛紋勾住,正急得硬拽,一雙手适時幫了她。
麥克拉特幫她把裙子拿下來:“你在躲什麼?”
他也沒說什麼,她吓得這樣驚慌失措。
羅莎嗫喏不語,渾身血液冷卻,臉色煞白。
她幾乎是一瞬間懂了。
為什麼監獄長當時那樣緊張,根本不是什麼管家,弟弟受了重傷,兄長自然要親自駕到給弟弟算賬。
她很慌亂,不明白怎麼一下子撞到兩個魔鬼。
她要跑,麥克拉特抓住她的手:“等等,我有話對你說。”
羅莎很着急,想拿回自己的手,何塞已經漫步走過來了,她惴惴不安的樣子,像懷裡藏了隻兔子,耳環也在慌亂中掉了。
“哥哥。”
何塞來到他們面前,麥克拉特左手搭在胸上,低頭身體前躬。
何塞輕飄飄掃了眼地面:“給人家撿起來。”
麥克拉特才發現地上掉了東西,屈身把耳環還給羅莎,她戰戰兢兢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