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羅莎感到開心的是,漫長而轟轟烈烈的社交季終于要結束了。
今天是最後一場晚宴了,按照慕佩先生的許諾,她明天就可以收到比賽獎金。
羅莎心花怒放,但又隐隐不安。
她祈禱今晚一定要平穩度過。
宴會上,她緊緊跟在費德麗卡身後,躲開了花花公子有意無意的撩撥。
費德麗卡蕩着胸口穿過人群,來到正被大片貴族圍觀的地方,有兩個男人在切磋國際象棋。
棋局陷入白熱化。
一刻鐘後,白棋獲勝。
費德麗卡給羅莎介紹說那是很有名的棋癡達蒙伯爵。
“他愛棋如命,至今未娶妻。”
達蒙伯爵年紀比費德麗卡父母還大,臉上已有皺紋,但儀表不凡,風度翩翩。
他起身同落敗者握手,然後潇灑離開。
剩下的戰敗方是位年輕男子,名喬治,是某個子爵家的長子。
他當衆輸棋後心情很不好,在圍觀人堆裡一眼看到了羅莎,嘲諷道:“這位來自第七區的小姐能看懂嗎?”
面對不懷好意的發問,羅莎回答簡潔克制,像片低調隐忍的橄榄葉片。
喬治并未收斂:“是嗎?之前梅爾議員倒是說過,第七區的賤民連識字都不會。”
“所以你想去見梅爾議員嗎?”費德麗卡推開擋路的貴族,從人叢裡走出,森森微笑道。
喬治明顯有些慌亂:“哦,不,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給予第七區賤民教育權并沒有什麼用,就像他說的那樣,給豬吃珍珠。”
圍觀人群發出歧視的哄笑聲,這是貴族階層對下層普遍的态度。
費德麗卡很不滿。
她發現這群人開始悄聲指點和議論羅莎,仿佛在觀摩小醜,他們金閃閃的眼睫下新鮮流淌着惡意的濃度。
而羅莎就站在自己身邊,什麼都沒有做。
她極度不快地質問喬治那個蠢貨:“你覺得你比任何人都聰明嗎?”
喬治站在貴族中間,目光輕佻:“不然這位第七區的小姐要跟我來一局嗎?”
費德麗卡徹底火了,正要發作,羅莎小聲對她說。
“費德麗卡,我沒事的。”
面對貴族群體的指責,羅莎唯恐生出事端,她想離開。
費德麗卡抓住她的手。
“沒事,那就跟他下吧。”她仰着下巴斜睨喬治,已經徹底被激怒了,“看看到底誰才是豬。”
喬治從小就學國際象棋,信心滿滿,他面露得意地邀請羅莎落座。
“用我給你講解規則嗎?”
“不用。”
貴族們都來觀看這場不同尋常的比賽,他們手裡舉着接骨木西打和水煙,進入宴會夜場,已經有點醉醺醺的意味。
羅莎用下快棋的速度,步法驚人,不到十分鐘将他擊得潰不成軍。
她默默把棋子放下,無聲無息的打臉。
滿場寂靜,啞口無聲。
費德麗卡鼓掌,笑得花枝亂顫。
“再來!”
喬治不罷休,被好友拉住了,斥責道:“夠了喬治,還嫌不夠丢臉嗎?”
聰明人隻需一眼,根本不是一個段位的。
喬治被拖拽着惱羞成怒離開。
“其實五分鐘就可以了,但是為了他...貴族的尊嚴。”
“是啊,捍衛豬頭的尊嚴。”
洛可可小餐桌前,兩個女生都笑出聲來,咯咯地咧開嘴角。
費德麗卡對羅莎燦爛的笑容多少有點心有餘悸,想想看,一個像她這樣安靜的女孩微笑着大開殺戒,真是件恐怖的事。
羅莎在某些角度純粹得近乎冰冷,當她專注于那些引力時,甚至無法從裡面分辨出屬于人類的情緒波動,這大概是這種天才的孤獨特異之處。
她冷靜、睿智、擊穿一切。
費德麗卡往酒汁裡加了枚橄榄,羅莎加了點卡美羅焦糖塊,邊吃邊聊天。
“兩位,打擾了。”
她們眼神的餘光都看到達蒙伯爵來到跟前,他表現得極為從容得體。
“我聽說剛剛發生了件驚人的事情,這位小姐在十分鐘内下赢了喬治。”
“是啊。”費德麗卡翻個白眼,貴族間的八卦傳得可真快。
達蒙伯爵對費德麗卡禮貌道:“能冒昧邀請這位小姐下盤棋嗎?”
費德麗卡搖搖頭:“這孩子太累了,她要休息。”
“隻要下一局就好,如果她赢了,可以拿到我們象棋協會的獎金。”
“你們的獎金是立刻發放嗎?”羅莎耳朵豎起來。
達蒙伯爵一愣,沒想到她關心的是這個問題,肯定道:“是的,隻要赢了比賽,立刻就可以拿到金币。”
羅莎心動了。
達蒙伯爵過去幾十年裡面對棋盤總是和善地微笑,但很快他笑不出來了。
羅莎望向那六十四個格子,她思索時會敲腳尖,哒哒,四十分鐘過後,看到對面黑棋都倒下了,這是為數不多她能赢得的東西,心情很平靜,很放松,勝利之外不用惶恐那所帶來的額外後果。
周圍聚集了越來越多人,結束時衆人鼓掌,久久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