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讓關禾茉正大光明的向對方投去好奇的目光。她當然也不是對路飛光有意思的意思。
隻不過,看到一旁的朋友因為被分到跟路飛光坐同桌而目光閃爍的樣子,她若有所思。
距離二晚下課還有十二分鐘。
高玲還沒有回來,已經有人開始按耐不住,戚戚促促地朝餘夜霜這裡張望。
餘夜霜穩穩坐着,直到距下課前十分鐘還剩五秒的時候,他才起身說,開始換位置。餘夜霜的新位置在第四列的倒數第二排的右邊,他的新同桌是張重重。
張重重在課間看到那張座位表後就開始焦慮了。
一回想起今天自己在宿舍那尴尬的糗樣就要無法呼吸了,偏偏看到他糗樣的人是餘夜霜。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膽小、自卑且怯懦的人,害怕到發冷——是他最熟悉的情緒。
可今天,一感受到餘夜霜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間沸騰到了100攝氏度,讓他的大腦失去思考能力,語言系統也被熱到紊亂。
他不懂。
明明大家都是特招生,明明他學習也不差,明明大家是在同一個空間裡,呼吸着同一片空氣。
為什麼餘夜霜那雙沉靜的眼睛,比過去那麼多年裡聽到過最惡劣的嘲諷更讓他感到羞愧和窒息。
又比如像現在,他已經坐到了餘夜霜身旁,明明沒得到對方半點眼神,但他就是覺得自己靠近餘夜霜的那半邊身體,像是被三昧真火燒着一樣。
而餘夜霜就是其中的一簇真火,将他精神與意志的力量全部都毀掉。
張重重腦袋裡亂糟糟地想着,像個稻草人一樣僵坐着。
餘夜霜确實沒注意過他。因為剩幾分鐘就下課了,他要把今天的單詞默寫任務完成。
叮鈴鈴-叮鈴鈴-
“請大家走之前把自己的椅子倒放在桌面上,這樣方便值日生打掃。”任赢一副人的模樣站在講台上喊。
是的,他就是衛生委員。
要不說,真是巧。留下來的四個班幹部,除了一位女生,其他三位都在今天跟餘夜霜有過接觸。
那位女生是學委,同時還是路飛光的新同桌。
餘夜霜蓋好筆,起身走到衛生角。從工具箱裡拿了抹布和掃帚,先擦完黑闆,然後一個人開始掃地。
拓念來走到餘夜霜旁邊,伸手要去拿他裡的掃帚。
餘夜霜一躲,給了他一個,箱子裡還有,搶什麼?的表情。
是的,拓念來是體育委員。
掃完地,餘夜霜剛要去找簸箕。路飛光就已經拿着簸箕蹲在他掃成小堆的垃圾前了。
是的,路飛光是團支書。
餘夜霜隻好就着路飛光的簸箕把垃圾掃進去,準備去拿垃圾桶下樓倒垃圾。
但垃圾桶也被路飛光先一步提走了。
他又準備去拿拖把,結果,兩把拖把被拓念來和任赢一人拿走一把……
好吧,那他去洗抹布總可以了吧。
那位一直坐着的學委,這會兒朝他走了過來,脆脆地說,“我和你一起去水房吧。”
圓溜溜的眼睛卻看得餘夜霜莫名發滲,他一秒搶過路飛光手裡的垃圾桶,又飛快把抹布塞到路飛光手裡,撂下一句,“你們一起去吧。”
剛出教室餘夜霜就被路飛光追上。
對方搶過他手裡的垃圾桶,說,“我陪你去倒垃圾,你——”
“不需要。”路飛光還沒說完,就被餘夜霜打斷。垃圾他自己會倒,他真的不需要這些小事上的幫助,或者說無用的拉扯。
路飛光沉默,把垃圾桶換到了還拿着抹布的那隻手裡,用空出來的手虛攔住餘夜霜。
樓到的燈很亮,但路飛光臉上的表情若隐若現,讓人看不真切。
“如果是因為未經同意就給你帶東西,冒犯到了你,我向你道歉。”嘴上是在道歉,但行為上卻更逼近一步,朗目發暗,像在暗中觀察獵物的捕手,“但我希望你可以像對待普通朋友那樣正常對待我。”
像是控訴又像在請求。
餘夜霜受不了跟人這麼近的距離,想退一步,後背卻抵在了走廊的半牆上,隻能開口,“我沒有朋友,你也不是我的朋友。”
從路飛光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一點他微翹的鼻尖和下巴。
“我怎麼樣對你,取決于你怎麼樣對我。”說話的人微微擡起頭。
路飛光再一次看到了——那從第一次見面時就讓他格外關注的濃密卷翹的睫毛。可睫毛的主人卻還用那張輪廓完美的漂亮嘴巴,說着一些讓人不想聽的話。
“如果你想讓我像對其他人那樣對你,很簡單,不要再對我做任何自以為的友好行為,我自然會無視你。”話音落下,餘夜霜強硬地揚起整個頭顱。
樓道裡安裝的是冷光燈。光線從牆壁的各種海報背闆上反射下來,顯得餘夜霜本就如玉般潔白剔透的皮膚,都有點發藍。他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點淡金色的眸光在閃。
恍惚間,路飛光感覺自己變成了一粒塵埃,掉進了餘夜霜的羽睫之中——
他站在這茂密生長的睫尾處環顧左右,發現這道滋養出它們的風景線,比夏夜晚十點的天還要黑;接着又随空氣飄動身軀,低頭,從這微顫的眼皮處往那發亮的俏眼中看,然後
他看到了孤單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