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玲皮笑肉不笑的跟他客套了兩句,站起身示意餘夜霜跟她出去。大會剛結束,這會兒正好是連着晚飯時間一起的大課間,樓道裡來來往往很多學生。
高玲沒控制音量,“是我高估你作為優秀學生的記憶力了嗎?”
周圍走過的學生“噌”一下豎起耳朵。
“如果記不住稿子,可以不脫稿,而不是站在台上不知所雲。”
學生們滿臉八卦,偷偷摸摸地往這邊看。
“不是不可以玩個性,隻是不适合你這樣的好學生玩。覺得高年級的學長學姐很自由是吧?那是因為,成績好是她們最不起眼的優點之一,她們哪怕沒有好成績也照樣可以自由。但保持好成績是你的全部,你自己懂的,還需要我三令五申嗎?”
“做我的學生隻需要一點,那就是聽話。”高玲轉身,附近偷聽的那些學生連忙移開視線。“你就在這站着吧,等打了自習鈴再回去。”
餘夜霜背靠着冰冰的瓷磚牆,想,他應該一直是個很聽話的好孩子。
吧?
九歲以前,餘夜霜在養父母家看眼色過日子,雖然那會兒他還不知道那不是他的親生父母。
他隻是有一點點害怕,因為爸爸媽媽看起來很不喜歡他。
後來知道,他們很想再生個小孩,餘夜霜也跟着祈禱,希望爸爸媽媽可以如願生一個他們會喜歡的寶寶。
上一年級的時候,他們終于又生了一個孩子。孩子出生的那幾天,家裡沒有人,餘夜霜餓了兩天。第三天,他爸爸醉醺醺地回來了,可那天他還是沒吃到飯,反而吃了一頓打。
餘夜霜能感覺到爸爸很生氣,一直嘟嘟囔囔地罵他災,說什麼買來這麼多年也沒帶來個長把的。罵着罵着從抽屜裡拿起小刀,說要把他撒尿的地兒割了,給他剛出生的妹妹安上。
餘夜霜吓得直掉眼淚卻不敢哭出聲,因為嘴巴會挨打,會很痛。他想到以前每次挨打的時候,爸爸都會讓他跪下磕頭。餘夜霜立馬跪下,朝他爸爸磕頭。眼淚像窗外被石子打爛的蟬,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可能是覺得餘夜霜這副弱小乖順又害怕的樣子太滑稽,他爸爸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故意伸着刀來來回回逗他,最後終于笑累了,刀子一扔走進裡卧去睡了。
意識回神,面前站着的人朝他耳邊打了個響指——路飛光。
餘夜霜瞥開頭,準備繼續放空。
“在這站了多久?”路飛光眉頭緊鎖,看着餘夜霜有點發白的側臉,神情冷峻。回答他的是周圍學生的竊竊私語,他冷冷朝周圍看了一圈,撂下一句“等着”走進辦公室。
“有什麼事情?”高玲擡擡下巴,示意路飛光直接說。
“老師,現在晚飯時間,您不讓學生吃飯,還罰站,已經是體罰了。”語氣無不恭敬,但能聽出不滿。
高玲放下鋼筆,“第一,作為老師,我認為我具有适當的懲戒權,并且沒有過度。第二,他有自主意志,如果他感到不适,可以向我說明,我并沒有剝奪他為自己着想的權利。第三,如果你對我的教育方式有任何意見,校長辦公室請随意。”
“我并不是要跟您探讨您的教育方式。隻是,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講,學生不敢主動違背老師的命令很常見,所以才需要您考慮的比學生更多一點不是嗎?這或許比懲罰,更有助于您樹立威嚴的形象。”
高玲扶扶眼鏡,“如果你更知道怎麼當老師的話,不如他的老師你來當?”
“可以啊。您既然都這麼說了,我哪兒會拒絕啊。互助輔導的同伴模式,我支持您試行。”路飛光嘴一張在那胡說八道,也不管高玲的反應,說了句老師再見就出去了。
高玲坐那半晌無語,拿起桌上的名單,在路飛光名字旁邊點了點,最後打了個勾。
餘夜霜沒有跟路飛光走,準确來說,是路飛光朝他伸手的時候,他就躲開了。
人可以任性,但任性的人不會是現在的他,高玲說的很對。
路飛光看着面前的人,目光沉沉,他其實也沒有不高興,隻是不懂。他沒有遇到過餘夜霜這樣的人,雖然他們也才認識不到四天,連朋友都不算。
所以,這種悶悶的,像被壓着一口氣一樣的,莫名煩躁的感覺是什麼?
他以前從來沒有過。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着,吵鬧的走廊像是給他倆單獨劈開一個空間,空氣的流速都比周圍慢。
“高老師,門口那倆是你班學生吧。在那大眼瞪小眼幹嘛呢?學生來來回回都故意湊過來看呢。”說話的是同級的另外一位班主任。
高玲放下筆,有點頭痛地歎了口氣,走出去,沒看路飛光,對着餘夜霜說,“别站着了,去吃飯吧。今天的事,八百字檢讨,二晚結束前給我。”
……餘夜霜很想問,他可以選擇站到上課嗎?然而由不得他選,隻能皺着臉點點頭離開。
“要不要做個交易?”路飛光跟在餘夜霜旁邊不停地問。
“不要。”
“那你願意幫我一個忙嗎?”
“不願意。”
“那我幫你一個忙可以吧?”
“不可以。”餘夜霜走在前邊頭也不回。
路飛光被噎得額頭青筋直跳,“餘夜霜。”語氣是沒有過的冷硬。
前邊的人堪堪停下,轉頭疑問地看向路飛光。
路飛光趁機一把攥住餘夜霜的胳膊,拉着他就要下樓。
“喂!”
餘夜霜沒有防備,被拉的差點崴倒,站直後立刻想甩開,對方卻力氣出奇的大。他悄悄往臀腿上使勁,像拔河一樣,拔着自己的胳膊往後墜,試圖抵抗。
結果,路飛光快速地換了隻手攥住他,另外一隻胳膊也直接扣住他的腰,把人圈着帶走了。
也可以說,是半抱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