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瑞波斯遣散一衆仆從,支着頭,離水鏡更近了些。
他斜倚在軟榻上,墨綠長發萦至腳踝,五官比例極好,宛如雕塑般深邃,長睫下滿是興味的神情。
煉獄裡枯燥無味,水鏡是他觀察人類的唯一方式。
然而信徒們的祈禱總是乏味又千篇一律,他們說着“請父神保佑我”“請賜予我光明力”,到頭來還弄不清楚自己信仰的對象是誰。
偶然劃開水鏡,正好被他聽了句堪稱冒犯的話。
有意思。
人類臉小,仿佛一隻手能蓋住,身形也纖瘦,裹着袍子,空蕩蕩的,跟偷穿大人衣服一樣。
他似乎在害怕,眼神很警惕,帶了些小動物的機敏,正慢吞吞地往門口挪。
看着面生。
新晉的神使?
厄瑞波斯撚撚指腹,嘴角掀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罵吧。”
許清眠僵在原地,臉燒了起來。
幹壞事未遂,被人抓個正着。那人——
貌似還是父神。
“不敢了?”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點水鏡。
與此同時,許清眠捂住了額頭。
父神點他!
“幹什麼呀。”
他抿抿唇,壯起膽子:“你忽然吓人,這樣不好。”
“哦?”
【任務二:控訴父神1/1,已完成】
【炮灰進度2%】
聽到系統提示音,許清眠眼神一亮,趁熱打鐵,“那個……請問你可以給我點光明力嗎?”
“就當是補償好了。”
他點點頭,似是驗證邏輯的合理性。
【任務一:向父神祈禱1/1,已完成】
厄瑞波斯搖晃手中的酒杯,慢條斯理地說道,“氣性還挺大。”
小人類還會說“請”呢?偏偏語氣倒是理直氣壯,仿佛自己真欠了他什麼似的。
厄瑞波斯莫名想起嬌生慣養的家貓,瞪着雙圓溜溜的眼睛,翹起胡須,喵喵叫着就來讨要零嘴。
連圓潤的鼻頭都皺起來了。
“我不是貓。”
許清眠神色怪異,他觑着神像,有些欲言又止。
還是忍不住,語氣擔憂地問道:“你真的是父神嗎?怎麼連人和貓都分不清。”
厄瑞波斯一噎,也許是太久沒說過話,一時不察竟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他再度輕點水鏡。
流淌着的黑色神力順着指尖傾瀉而出,即将觸碰到少年時,被主人蓦地收回。
差點忘了……自己掌控的可不是什麼光明力。
厄瑞波斯瞳孔頓深,大手收緊,将杯中的神釀一飲而盡。
神像仍被金光籠罩,朦朦胧胧的,許清眠盯了會兒,想象不出對方的樣子。
半晌沒等來對方的回應,他失望道:“不給就算了。”
反正自己任務都做完了。說完擡腿就要離開。
厄瑞波斯叫住他:“小人類,你叫什麼?”
“許——”
許清眠連忙改口,“伊米爾。”
“不錯的名字。”
厄瑞波斯愈發好奇,近十年神使院的神使良莠不齊,也就出了個勉強尚可的聖子。
以至于這些年他時常休眠,竟錯過了這麼一個可愛的人類。
“伊米爾。”他低低喚道。
缱绻的聲音有如空谷回響,許清眠站在神殿中,心神恍惚,感覺對方離自己很近,又很遠。
他搓搓發燙的耳朵根,退後半步:“我得先回寝室了。
離開時差點絆倒門檻,又聽到身後一聲輕笑,在神像若有實質的注視下,慌慌張張地跑走了。
因此也沒注意到,一縷黑煙自神像處悄然冒出,隐秘地纏住他的衣擺。
【宿主,剛剛你在做什麼?】
剛出神殿,系統狐疑地問道。
自許清眠靠近神像,它的接收信号便斷了,稀裡嘩啦地閃屏,等連上信号時,兩個任務均已被完成。
許清眠想了想,直覺告訴他不要多說。
于是含糊道:【在做任務呀。】
系統一噎,沒再追問,畢竟這隻是個D級世界,難度系數很低,對方别的沒有,誤打誤撞完成任務的運氣倒是不錯。
神使院很大,除了神殿和寝室外,還坐落着各種配套式建築,許清眠拐了三四個彎後,停了下來。
眼前的小樹林越看越陌生。
【系統統,是這裡嗎?】
【……不是。】
許清眠撥開樹枝,硬着頭皮往前走了兩步。
遠處小噴泉旁的草叢中,兩道人影互相依偎、交纏在一起,影影綽綽,時不時傳來暧昧的漬漬水聲。
他再遲鈍,也察覺出不對勁,立馬捂住眼睛:【他們,他們怎麼……】
這麼不知羞!
【……先走。】
許清眠轉身,一腳踢到塊突出來的石頭,沒收住力,整個人直直朝地上摔去。
“嘶——”
還沒來得及驚呼,一隻大手驟然捂住他的嘴巴。
對方穩穩接住了許清眠,将他拽進身旁的灌木叢中。
及腰高的灌木叢扯出一陣窸窸窣窣的搖晃。
“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