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雲臻想起方才君無渡說那句話的語氣,竟隐隐有些畏懼。他見過的人裡,崔管事是貪婪心狠,心思倒不難猜,君無渡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殺人狂魔,沒想到還有些不那麼直接的手段。
他自顧自想得出神,沒注意碰了下窗。裡面的都是何等修為的人物,早就感知到了程雲臻的靠近,隻是君無渡沒發話,便裝作不在意。
隻是心中都不免猜想:劍尊不禁沒殺那個爐鼎,還将人留在身邊放着,看來這爐鼎的确有幾分手段。
程雲臻見裡面的人似乎沒發現他,連忙後退了好幾步,回寝居去了。
……
人都散光以後,君無渡也回了房。
“我剛才并非故意偷聽,”程雲臻窘迫地解釋道,“我是想找點吃的。”
君無渡看着他:“你要吃什麼?”
程雲臻忙道:“幾粒辟谷丹就行了。”
這個最方便。
君無渡沒說什麼,轉身出去了,很快,一隻仙鶴銜着飯盒上來,靈巧地飛進門框,把飯盒放在地上。
那飯盒足足有三層,程雲臻打開,擺在桌子上。送給劍尊的飯食當然不能太寒酸,六菜一湯,還帶甜品。
程雲臻隻覺得自己口水在不斷分泌,他喉結動了動,沒忘記請示老闆:“您要用飯嗎?”
他也就是客氣一下,畢竟像君無渡這種修為的,肯定辟谷了。
不料君無渡真在他對面坐下來,程雲臻于是站着給他先盛好湯,放在他右手側,自己才入座。
湯是乳白色的羊肉湯,上頭浮着翠玉似的蔥花。喝下去的第一口,程雲臻就感覺自己的舌頭要被鮮掉了。肉質鮮嫩緊實,一點膻味都沒有。
估計是吃靈氣長大的靈羊。
君無渡看着他低着頭,專心小口吃飯的樣子,有點想笑。那日他在檐上等魔物來犯,見程雲臻在屋裡吃得肚子都鼓起來了,這會兒又裝斯文。
程雲臻同樣在想那頓飯,他沒想到自己此生還能吃到這麼完美的食物。吃了八九分飽,他就停手了,怕撐了難受。
君無渡還沒看夠,面前的人卻停箸不吃了。他微微皺起眉:“再吃一碗飯。”
“多謝主人,”程雲臻搖了搖頭,“我已經飽了。”
“合歡宗是不給你飯吃麼?養得這麼瘦。”君無渡很直接地評價道。
哇,你真聰明。
程雲臻不想和他聊這個有點危險的話題,養肥了幹什麼,用來宰嗎?
于是隻好道:“那我再吃一碗糖水。”
待程雲臻徹底吃完,站起來把餐具又都收回食盒内,君無渡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他的腰腹。
好像是吃飽了。
程雲臻目送着仙鶴将空食盒銜走,回來又不知道做些什麼。
卻見矮桌上擺着一架古琴,顯然是新放上去的。
君無渡:“過來。”
程雲臻沒想到他竟然還知道自己會彈琴,慢慢地走了過去。
“多年前的東西,已經記不清來曆,”君無渡,“你來試試。”
彈琴啊……
程雲臻不喜歡彈琴。
他是被毒打着,被逼着速成的,隻為了錄留影石的時候,能說一句自己善琴藝。
程雲臻勉強笑道:“我雖會彈琴,可手藝很差,怕辱沒了這把琴。”
“無妨。”
程雲臻隻得跪坐在古琴前面,輕輕把手搭了上去,他試了下音,向君無渡解釋道:“彈古琴需要蓄甲,我的指甲太短了,出來的聲音可能有些悶。”
君無渡略一思量,明白了是為何。
彈琴是需要蓄甲不錯,對爐鼎來說,若是留指甲傷了主人,才更不妙。
程雲臻挑了首相熟的歡快曲子,彈奏起來。
美人彈琴,本該是極為賞心悅目的畫面。但程雲臻表情緊繃,手下流淌出來的聲音也極為哀婉,完全與原曲背離。
一曲畢,君無渡道:“技藝尚可,感情不對。怎麼,你還是想回家?”
程雲臻看着琴弦道:“哪裡,您也說了,我技藝隻是尚可,若想傳達出感情,還需練習。”
君無渡聲音裡帶着絲涼意:“那你就用這把琴練吧,練到有感情為止。”
扔下這句話,人便拂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