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過這幾句話後,程雲臻見君無渡自顧自地往裡走,他連忙道:“我可以睡在榻上嗎?還有,屋裡的東西,需不需要我收拾?”
程雲臻剛才做了個夢,夢見他不小心碰壞了君無渡的東西,那東西又恰好是他白月光留下來的,君無渡暴怒之下,直接揮劍送他回老家了。
也不知道算噩夢還是好夢。
聽見他這明顯小心翼翼的問話,君無渡腳步一頓:“有床不睡,睡什麼榻?你若想收拾,随你。”
“嘩啦”一聲掀開珠簾的聲響之後,君無渡消失在了程雲臻的視線裡。
他人是走得幹淨利落,可程雲臻卻又開始犯難——睡床還是睡榻,這是一個問題。
最終,為了保險起見,程雲臻到側室洗漱了下,還是坐在了窗下的小榻上。
窗戶緊閉着,隻能透出一點點月色,投在他身上。
程雲臻沒有梳子,隻能用手指梳着自己濕漉漉的頭發。在合歡宗,爐鼎們連頭發都是一樣長,幾乎垂到髋部的長度,他睡覺時動不動就壓到自己的頭發,有時候真想一把剪了剃個寸頭才好。
思緒漂移,他理頭發的動作慢了許多。不知道林懷嫣被賣到哪個宗門去了,過得好不好……
“你這樣晾,頭發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幹?”
君無渡突然說話,程雲臻幾乎被他吓了一跳,回神道:“方才洗臉的時候,不小心弄濕了。”
他一擡頭,見君無渡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桌邊,離他不遠也不近的位置,視線并沒有看過來。
突然,程雲臻感覺自己周圍的空氣一熱,似乎是起了層霧氣,他驚訝地低頭,發現自己的頭發已經變得幹燥,隻是與自然風幹的還有些差别。
雖已經穿越過來三年,程雲臻對這個修真世界的大部分認知僅限于書簡。這會兒見君無渡掐訣為他幹發,頗覺得新奇,道:“多謝主人。”
這次叫得順口很多,稱呼而已,又不會少一塊肉。
況且在現代的情境裡,叫主人的那個往往才是支配者。
屋裡彌漫着明顯的香味,君無渡閉眼坐定,程雲臻這才明白他是不需要睡覺的。
他輕輕地轉身,臉朝着窗戶的方向,隻留給君無渡一個背影。
将劍緊緊地摟在懷中,不多時,困意竟濃濃襲來——他好久沒這麼想睡過了。
程雲臻迷糊地想,這應該是先前吃的那丹藥的副作用,慢慢地,他手腳都蜷起來,呼吸均勻,縮在榻邊上睡着了。
……
一夜無話。
程雲臻日上三竿時方起身,屋内已經空無一人。想來君無渡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空的不隻是屋子,還有他的五髒廟。程雲臻忍着饑餓先打掃起了桌椅闆凳,除塵訣畢竟沒有自己動手幹淨。
餓得實在受不了的時候,程雲臻決定去找點吃的了。他這也算是用勞動換取食物。
門口的結界已經撤了,程雲臻邁出門外,一時間又有些頭暈目眩。
這間雅舍雖沒有君無渡先前帶他去的山巅那麼高,但也在料峭之處,周圍的地修得還算齊整。
程雲臻看到還有間屋子和這邊相連,于是想過去探探究竟。
屋内的氣氛正嚴峻。
君家嫡系還剩下的幾人,正在讨論掌教位置空缺的事情,先前君無渡讓君清陵接任這個位置,然君清陵卻不願意,若要扶持旁系,又難以服衆。
無論如何,血脈才是最緊密的。
君無渡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于他而言,處理這些宗族間的瑣事是天底下最無聊的事情。
他面色沉沉,看向下首站着的君清陵道:“如此說來,你甯願叛出君家,也不願意接這掌教的位置?”
程雲臻一瞬間覺得他像個暴君。
君清陵雖穿着整齊,卻掩不住一身的沉痛,他低聲道:“多謝劍尊大人擡愛,母親傷心過度,離不開人。掌教的位置,還是另請高明吧。”
他知道那個表弟謝鸾便是劍尊,一時之間還難以相信。
君無渡淡淡道:“若我沒記錯的話,你母親來自百煉宗。”
聽得這句話,君清陵猛地擡起頭來。
“離開君家,你是想帶你母親回百煉宗。你可是想清楚了?”
高階修士之間,很難誕下子嗣。當年君意緻是與一個百煉宗廢靈根的女子生下君清陵,兩人這才成婚。
君清陵先前隻覺得自己無法幫父親報仇,實在無用。若不是還有母親要照顧,恨不得叫君無渡将自己殺了。
他不能在霁川仙山再待下去,卻沒想後面的路該如何走。百煉宗極為捧高踩低,君清陵常聽母親說當年她嫁來君家之後,宗門之人是如何翻臉的。
母親是廢靈根,他若叛出君家,便一無所有。
百煉宗會接納他們嗎?
見君清陵已經想清楚,君無渡道:“我知道你沒有打劍骨的主意,所以才沒有殺你。到底如何,你自己選。”
堂内鴉雀無聲,程雲臻看着君清陵慢慢地跪了下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