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嗎?一來稷安就盯着我們?” 恒琰單手撐在桌案上,修長手指有節奏地輕叩着案面。身為神明,昨日竟絲毫未察覺有人監視,這種棋差一着的挫敗感,讓他心裡極為不爽。
珑晖悠悠起身,廣袖如流雲般掃過香爐,缭繞的煙霧瞬間被攪亂。他款步走向恒琰,擡手輕輕拍了拍其肩頭:“并非刻意監視。在這稷安城,一個帶着玄級獵妖師腰牌的生面孔,本就惹人注目。這玄級身份,在這城中可不算低。
“你們把丁甯帶哪兒去?”
“放心,我讓十夜把那孩子帶到下一層的客房了。接下來我們要談的事,也沒什麼必要讓他聽去。”說着,他踱步至懸空丹爐前,鎏金爐體倒映出他眉眼如畫。
他單手輕輕放上纏枝卷草紋扶手:“既然來都來了,就住閣内即可,閣内客房應有盡有,清淨宜人,隻有地級以上獵妖師才有資格申請入住,還無需繳費。比起魚龍混雜的客棧,這裡豈不是好上千倍?”
恒琰眯起眼睛,雖說感覺不出面前的珑晖有何惡意,但此人行事處處透着蹊跷,絕不是什麼好人,恒琰始終無法放下警惕。
他低聲質問道:“你到底是誰?我們認識嗎?我可不想稀裡糊塗把自己賣了!”
珑晖眼底閃過一絲異色,又回過頭輕聲說道:“時機成熟自會知曉,不過此刻……你隻需明白,我是來助你的……”
珑晖走過來自然地握住恒琰的手腕,拉到了桌案旁。兩人坐在摞得高高的書上,珑晖的手依舊冰冰涼涼,卻沒了先前的黏膩感。
“助我?”恒琰冷笑抽手,滿臉狐疑,“與我何幹?我來妖寶閣不過掙些銀錢。”
珑晖輕輕嗤笑:“在妖寶閣,最不值錢的就是黃白之物……這樣,妖寶閣懸賞你随意挑,賞金現結。條件嘛……"他忽然傾身,氣息拂過恒琰耳畔,“留在我身邊,看我如何成就一番大業。”
聽到 “大業” 二字,恒琰忍不住笑出聲。自他就任邪神以來,這個詞也從無數作祟的妖邪嘴裡蹦出過,可都被他一一掐滅。
珑晖不以為忤,隻是遞過去一根竹簽:“一個天級任務,做完這個便給你妖寶閣的最高權限,天級白玉腰牌。這,便是我的誠意。”
恒琰接過竹簡,匆匆掃了一眼,又掏出自己的黑玉腰牌:“說起腰牌……”恒琰将腰牌翻過面,舉到珑晖面前,“這上面的‘稷’字……我看與城牆旌旗上的字如出一轍……就連滿城百姓都泛用着妖制的器物。”
“沒錯!妖寶閣确實有稷國朝廷的支持!互利共赢罷了,妖寶制品也給百姓帶來了很多便利,何樂而不為呢?”珑晖廣袖翻飛,神色得意。
“所以,這就是你的底氣?”
現在還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他決定将計就計。先搞清楚這究竟有何圖謀。到真打起來的時候再一舉将其斬草除根。這也是這麼多年來恒琰的經驗之談。謀定而後動,就如他所願待在妖寶閣吧。
先前十夜将丁甯帶到一個客房,室内設施一應俱全,推開雕花梨木門,屋内光線柔和,西、北兩面皆有連排大窗,幾盞青銅蓮花燈懸于梁下,燈芯燃着松油,散發出淡淡的松木香氣。
左側靠牆處擺放着一張檀木草木紋床榻,床架镂空雕刻着纏繞的藤蔓與飛鳥,床帳是素雅的月白色輕紗,随風微微拂動。床褥鋪得厚實松軟,錦被繡着暗紋雲雀,觸手生溫,顯然是上等的絲棉填充。
右側則是一張寬大的羅漢床,紫檀木框架,鋪着靛藍色繡金線的軟墊,既可倚靠小憩,也能盤坐對弈。
房間正中是一張圓角方桌,桌面鑲嵌着細密的螺钿花紋,四把圈椅環繞。而丁甯此刻正坐在桌旁,狼吞虎咽。桌上放着一碟新鮮時令水果、一盤餃子,蘸碟裡的紅油辣子色澤誘人,還有半碗飄着蔥花的清湯。
整個房間雖不奢華,卻處處透着精心,既舒适又隐秘,顯然是專門為貴客準備的休憩之所。
見恒琰推門而入,丁甯連忙招呼着:“恒琰大哥快來!這餃子蘸上油潑辣子,簡直香得不得了!還有!這個葡萄!”
恒琰接過丁甯遞來的葡萄,看了看又放回去。
“哦,不好意思啊。忘了你不用吃東西的。”丁甯撓了撓頭。
恒琰緩緩坐在了丁甯對面,單手撐着腦袋,看着剛剛丁甯眉飛色舞的樣子,他也不禁心動,微微笑着:“不用吃并不意味着不能吃,嘗一嘗也無妨。”
丁甯眼睛一亮,用筷子迅速夾起一個拳頭大的餃子,在油碟裡打了個滾,遞到恒琰嘴邊:“喏!我喂你!”
恒琰不知為何突然紅了臉,眯着眼一口吃了下去,慢慢咀嚼起來。
放在從前,從未有人喂過恒琰吃食,就算是對他來說最親密的神主也沒這樣幹過。
丁甯忍不住笑出聲:“恒琰大哥!你咋臉紅了呀!”
恒琰皺着眉,略有些心虛地說:“舌頭疼……”
丁甯趕忙遞過水去:“是辣到了啊,喝點兒水,能解辣。”
恒琰接過水喝了一口,眼神卻停留在了那碗油碟上,他指着那碗油碟:“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