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雲舒邁步上前，将門洞開，“回去禀告你們老爺，梁小姐是我請來的客人，既然人已到來，哪還有轉頭叫回去的道理？”

帶頭的家丁面露難色，“丁堂主，你要是不肯放人，我們也難交差啊。”

丁雲舒譏道：“你家小姐應邀造訪，你們做仆人的，手上拿着家夥事，跑到我的堂口叫嚷，叫人看了去，像是我對你們小姐包藏禍心似的。”

帶頭的對丁雲舒賠笑：“兄弟們沒這意思，就是……”

未等帶頭的說完，丁雲舒撂下一句“天水碧堂前造次，折了胳膊腿的，概不負責”，繼而負手離去。

彼時門内湧出四五個幫衆，左腰懸刀，右腰佩劍，雙手緊握柄頭，蓄勢待發。

這會子門僮拿着兩貫錢出來，塞給那帶頭的，道：“呐，這是丁堂主請兄弟們吃酒的。”

“哎喲，丁堂主，這讓小的們怎好意思。”帶頭的立馬會意，接過錢，臉上立馬堆滿笑容，回頭叫家丁收起家夥。

門僮湊到帶頭的耳邊，“丁堂主此番邀請貴小姐至天水碧作客，正是才得了方前朝的端硯，要貴小姐在背面提一首詩。小姐之才學名冠夔州城，這雅詩配端硯，帶回去擺在案牍上，豈不錦上添花？府裡府外的，該管的該看的該說的，哥兒幾個心裡都放明白些。”

帶頭的心領神會，連連拱手，大聲道：“丁堂主有心了，多謝丁堂主，多謝丁堂主。”

而後手一揮，招呼其餘人等，“弟兄們，随哥老官吃酒去。”

衆家丁就此呼啦啦散去。

伍明達三人将梁懷瑾扶進魏琰的卧房，打來熱水讓她沐浴，又拿來幹淨的衣服給她換上。

梁懷瑾的聲音仍然顫抖着：“我爹本想要将我嫁與王員外家的跛子，而我一心想要科舉緻仕，不願嫁做人婦。他卻說新政不過昙花一現，長久不了，便藏了我的書，斷了我的後路，甚至揚言稱既然我不要嫁給跛子，就要叫我堂哥打折我的腿，把我也弄成跛子，強綁了我去做他的人情買賣。”

“若非是我娘早死，不然怎容許他胡作非為……”話到此處，梁懷瑾有些哽咽，她又深吸幾口氣，轉而憤恨道，“我心有不甘，憑什麼等到全天下的女人都能入得了朝堂的時候，獨我不得入？隻要我出得去，從此銷聲匿迹，我就能逃了這樁婚約，活下去。”

她走下來牽起梁懷瑾的手，眼神真摯，“我雖是個跑江湖的，但終究是個女人，我是先把你當做妹妹的。你既願把心裡的委屈說與我聽，我就願竭力幫你脫離苦海。”

丁雲舒這時又開口：“事成後，天高任鳥飛。你不該囿于這些瑣事中惶惶不可終日。”

梁懷瑾反攥住她的手，定定盯住她的眼珠，“好。”

梁懷瑾要來塊布，将摘下來的首飾包在一起，雙手托給丁雲舒，說道：“丁堂主，剛才出門走得急，沒帶銀兩，這些你先收去，都是真貨，我此後用不着了，你自行處理便是。時候你定，待事成之後，我必攜重金道謝。”

丁雲舒推還給她，“你離了家後，到别的地方，柴米油鹽醬醋茶，哪一樣都得自掏腰包。這些物件兒你自己留着，将來有的是開支。”

梁懷瑾卻執拗道：“丁堂主，我來之前，對你能不能出手相救，我是不抱希望的。但除了天水碧，我再無别處可去，你就收下，全當我的心意。”

說到此處，梁懷瑾的眼眶有些泛紅，她攏了攏外衣，将包推給丁雲舒，“當是我未來在這兒吃穿用度要的開銷，你順道兒收下，我也好過些。”

梁懷瑾擡手端起茶盞，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腕子，雖膚白似雪，但細得猶如柴棒。

見者無不心泛憐憫之意。

丁雲舒不忍辜負她一片赤誠，隻好就勢收下。

“你便在天水碧安心住下，餘下的事，交給我去做。”丁雲舒安撫她道。

随後出了内室，吩咐幾名女侍進來照看梁懷瑾。

此刻間，忽然狂風大作，吹得竹葉簌簌作響，百竿斜竹翻起一波波碧浪。

魏琰方快腳步至堂屋，見梁懷瑾的包被丁雲舒置于案上，便解開袋子，随手翻弄着裡面的珠寶首飾。

她大緻清點了一下，其中有不少的钗細簪子，一對南海珍珠耳墜，一個鑲玉銀環壓領，以及一雙紅玉髓手镯。

魏琰撇撇嘴，“一堆牽制女人的玩意兒，解了倒輕快。既然她今日有膽力卸下這些，往後也不再将那金鎖銀拷往自個兒身上套，也算是比旁人多悟透了一分。”

丁雲舒繞回堂屋， “都是上等的金銀珠玉，魏琰，你去找鐵匠将銀器熔化，造一把短刀。珠钗上的玉石摘下來，送到玉器鋪，找掌櫃的替我們賣了，三七分成。”

魏琰幾下抽出含銀的飾物，在桌上擺成一道，說道：“這點兒銀不夠，打出來最多二指寬長。”

丁雲舒示意她不必多慮：“不夠的由我添，照着短刀的樣式打造。”

魏琰把首飾堆進口袋，啐了一口：“夏蟲不語冰，憑那梁老頭子也敢妄議新政昙花一現？依我看，他還活不到那個時候。”

秀姈嘻道：“你的嘴開過光，是死是活全靠你魏半仙定命數。”

伍明達笑着道：“照這說法，那我們定是福澤綿長，永壽恒昌。”

“那是自然。”衆人皆附和。

丁雲舒一手拉了伍明達，一手拉了關二娘，如和風拂面，“今天明達妹子登門來訪，我高興得很！走，吃酒去！”

關二娘：“去我的望月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