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形态的那爾迦人暗色質感的複眼亮了一下,覆滿全身的鱗甲輕微炸起,一個沒忍住,響徹于精神力、足以被蟲巢之母捕捉到的呓語瘋狂外洩——
【喜歡,想舔。】
【軟軟的、小小的,好香,聞起來好香……】
【想藏起來,藏到沒人知道的地方……】
【喜歡、好喜歡!藏起來,藏到巢穴深處……】
來自厄加的精神力喃語混沌晦暗,帶有一種壓抑的瘋狂。
正如他本身的性格一般,是長在泥濘陰影下的藤蔓,黏膩冰冷,每一次的吐息與渴望,就像是被蟒蛇盯上了一般,令弱小的草食動物本能地感到危險。
可是,這是被需要的感覺。
是被古怪的非人類異常強烈需要的感覺。
就好像在被愛着、被熱烈注視着。
珀珥發麻的後頸因為這種扭曲的“愛意”而緩和下來,他捏了捏有些汗濕的手掌,像是第一次出窩的小動物,懵懂無措,卻又被餌食釣着、勾引着,沖危險的怪物再一次伸出了手。
尋常人覺得恐怖的呓語,對珀珥來說是找到了被需要的快樂。
像颠倒世界裡,通過擁抱危險而換取愛意的小笨蛋。
落在尾勾上的指腹柔軟無害,裹挾着珀珥又一次點燃了曾經被他自己放棄的願望。
在他第七次被退回,被老闆送到處理廠銷毀的時候,他曾許過一個願——
他想要很多、很多人愛他。
但在銷毀液即将澆淋在身上的時候,珀珥反悔了。
他怕神明覺得他貪心。
他不要有人愛他,他希望沒回來的流浪狗能找到一個愛它的主人,希望被銷毀的時候不要太疼,希望以後都不要再當人造人了……
……
危險的尾勾被珀珥小心抱在了懷裡,他低着腦袋,輕輕用臉頰蹭過冰涼的鱗甲,細聲細氣回應了此前癡纏的怪物呓語,“不、不能随便舔,不幹淨。”
所以,洗幹淨就能舔了嗎?
這個念頭同時出現在厄加和赫伊的腦海裡,兩個原始形态的那爾迦人口器摩擦,藏下了難以遏制的渴望。
不急,他們已經找到媽媽了,還有很多時間呢。
傷口愈合的問題暫告一段落。
迎着藍到發白的天空,赫伊仰頭嗅聞着空氣中的味道。
今年試煉場開啟沒多久輻射風暴便來了,其持續時長沒有定論,但時間越久變數越多——
浩瀚無垠的荒漠中存活的異獸數不勝數,即便兩個高級那爾迦族聲勢浩大的對戰吓跑了不少異獸,但這并不意味着安全。
當風暴繼續持續,輻射影響會無限加深,原本尚有思考能力,還知道恐懼害怕、趨利避害的異獸會被完全侵蝕同化。
屆時,這顆星球上的所有異獸會變成嗜血、好鬥的傀儡,成群結隊、無懼無痛,會瘋狂地撕咬每一個獵物,甚至在被扯斷脊柱,僅有頭顱叼在地上的時候,都會撐着最後活躍的神經試圖撕咬、咀嚼。
那将會是一場血戰。
雖然神思尚且混沌,但厄加與赫伊都是多年經曆過異獸試煉場的老手,在提前的風暴中,他們隐隐嗅到了一絲不妙的氣息。
不能再待在這裡了。
比起皮糙肉厚的那爾迦人,被他們保護在羽翼下、冒着甜香的新王,會成為這群異獸失去理智後的唯一目标。
赫伊發出低沉的嘶鳴。
他緩慢俯身,伸開了宛若鬼爪一般的鉗肢,旁側是鋒利的鋸齒,但在中央卻被他籠出一截最為安全的小空間,那是他為蟲母準備的代步工具。
像是為螢火蟲準備的小玻璃瓶。
【媽媽……上來吧。】
珀珥分得清,這是另一隻大家夥的聲音。
沉中帶着幾分清朗與冷淡,相對平靜溫和,沒那麼失控。
珀珥捏着厄加用于牽引他的尾勾,不自在地小聲反駁:“我、我是男孩子。”
男孩子怎麼能叫媽媽呢?
說話間,他踩着赤足,被砂礫磨紅的腳底落在了赫伊的前肢内側,細白的腳踝上,一抹極細的菌絲緊貼環繞,隐秘十足。
巨大的那爾迦人咧着嘴巴,無聲呢喃着披滿了黏稠欲/望的字眼——
王、蟲母,他們的小媽媽……是男孩子又如何呢?
男孩子就是男孩子呀,男孩子是不可以變成媽媽的。
如果變成媽媽,那子嗣們就隻好貼在媽媽柔軟稚嫩的胸膛間、埋在那甜香馥郁的小腹上、汲取母巢般的溫暖……
所以男孩子一定是媽媽,哦不,我們是說男孩子也是可以成為男媽媽的啊。
緩緩合攏鉗足的赫伊聳動鋒利的口器,但不論是他還是厄加,他們誰都不曾反駁小蟲母說的話,隻是馴服地垂首,将這顆小小的珍珠藏在了堅不可摧的牢籠中。
觊觎着媽媽的野狗……還不少啊……
尾勾橫在身側的厄加偏轉腦袋,冷血動物一般冰冷陰暗的複眼掃過與天空連接的沙丘。
影影綽綽的遠方,似乎有什麼一晃而過。
當兩個原始形态的子嗣準備帶着他們的小蟲母離開時,那片沙丘上,嘴裡叼着死去獵物的星雲犬眸光沉沉,原本綻放出微末蒼白的菌絲毛發随風浮動,似乎有繼續褪色的趨勢。
它的戰利品、它的幼崽,被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