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天,白骨遍地。
躁動的風沙湧在荒漠之上,這是這片貧瘠土地上最常見的天氣,曾被兩個原始形态的那爾迦族肆虐過的荒漠很快恢複原狀,最終了無痕迹。
幹燥的空氣浮動熱氣,被風送來一股朦胧的甜香。
正低頭撕扯獵物的異獸血蜥迅速仰頭,鼻孔翕張,嘴邊還挂着戰敗者的碎肉。
空氣裡的味道太香、太香了,怎麼會這麼香呢?
嘴裡的碎肉瞬間就不好吃了……
完全被輻射侵蝕的血蜥嫌棄地吐掉了嘴裡的爛肉,它盡可能捕捉着空氣裡的味道,很快就做出決定——它要找到這份足夠誘人的甜點。
即便空氣中同時送來了生物等級更高的獵食者的信息,但血蜥不在乎,它隻在乎獵物。
像它這樣的異獸不止一個,甚至還不少。
變動着方位的風向不同區域傳遞信息,已經具有智慧的異獸觊觎着蟲巢之母的血肉,逐漸凝聚,竟是為了同一個目标開始向那爾迦新王誕生的北區前進。
窸窣的動靜響徹靜谧的荒漠,悚然感驟然降臨。
——沒有領頭的異獸群初步形成。
其他觀測球尚存的鏡頭外,即便是見慣異獸戰場,鐵血冷酷的那爾迦人也不禁後頸發涼。
【怎麼會……這麼多異獸?】
【都在向北區走,之前被毀掉的兩個觀測球也不知道什麼情況。】
【觀測球是厄加和赫伊自己毀掉的,那時候屏幕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家夥,好像是什麼新品種的異獸,能變成人,等級應該不低。】
【這次的異獸試煉場處處都不對勁,提前的輻射風暴、不該遇在一起的兩個首席、現在彙聚成群的異獸……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股陰雲籠罩在所有那爾迦人的心髒上方,奈何輻射風暴的影響杜絕了靠近這顆星球的可能,便隻能将注意力放在另外幾個還沒損毀的觀測球上。
但他們知道這樣的第三視角隻是暫時的——
當輻射風暴達到一個新的巅峰值後,這顆星球會與他們徹底斷聯;往年試煉場也不是沒發生過這樣的情況,但都沒有這一次這麼令人心悸。
古怪的陰影蔓延在那爾迦帝國高層心中,但距離他們甚遠的輻射荒星上,珀珥卻不知道自己成了異獸群觊觎的獵物。
他已經和兩隻大家夥一起相處三天了。
奇妙的被需要感讓珀珥感受到了被喜歡的錯覺,再加上兩個高級那爾迦族的僞裝,整整三天,珀珥對他們的認知依舊是比較大塊頭的蛇和蝸牛。
此刻,正是新一天的清晨。
高紫外線的日光被龐大的身形遮擋,酣睡在赫伊前肢内側的小人造人緩緩蘇醒,還沒爬起來,就感受到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蹭着自己露在外面的小腿。
“是、是赫伊嗎?”
三天的相處,珀珥在那些古怪的呓語中與兩個大家夥交換了名字。
他說他叫珀珥。
當然拍賣行的人造人其實并沒有名字,他們隻有編号,珀珥是14号,一個被貼着劣質标簽的瑕疵品,這個名字還是他尚未眼盲前捧着一本厚重、古樸、來自貴族的紙質書給自己起的。
至于那兩個大家夥——
蝸牛是赫伊,像是一塊石。
蛇是厄加,如陰潭裡的水。
他們說他們來自那爾迦帝國,一個強盛、繁華的星際帝國,是星盟綜合排名第一的最大勢力;他們說帝國奉行全民皆兵的理念,崇尚強者,每個帝國成員都擁有非人的原始形态。
說那爾迦族僅有雄性,人形均俊美強壯、男德典範,通過蟲巢物質進行繁衍生息,是整個宇宙星盟最專一深情的生靈……
赫伊和厄加還說,等這場試煉結束後,他們會帶珀珥去那爾迦的帝星,讓他住進最豪華、精美的太陽宮,那是懸浮在高處的宮殿,距離星空很近,有日升月落、絢爛霞光。
他們說了很多很多珀珥都沒見過的東西,他像是一個頭次從洞穴裡探出腦袋、見着太陽的小倉鼠,囤糧似的把赫伊、厄加描繪的世界烙印在腦子裡。
那是黑市、是拍賣行裡從來都沒有的。
珀珥向往那樣的地方,但他又瑟縮着不曾點頭答應。
因為他知道,他不是他們要找的“媽媽”。
有瑕疵的人造人或許反應遲鈍,但不意味着他傻。
在兩個大家夥數次習慣性用“媽媽”這樣的字眼呼喚他時,珀珥忽然反應過來——他們應該隻是找錯了人。
他不是那爾迦人的媽媽,沒有他們那樣強健的體魄、非人的形态,他隻是一個屢遭退回、誕生在液基活體生物培養罐内的人造人。
他知道自己是作為什麼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
珀珥覺得自己可真壞啊。
因為貪戀這份被需要感,所以當了偷竊别人人生的小偷。
小人造人恍惚又心虛的神思被赫伊發出的嗡鳴聲打斷,他輕微瑟縮了一下,溫溫吞吞道:“那、那厄加去哪了呀?”
珀珥的聲音很輕很細,需要仔細了才能聽到。
但偏偏那爾迦族人五感敏銳,别說是珀珥細微的聲音,此刻将小蟲母捧在掌心裡的赫伊甚至能數清對方眨了幾次眼、眼睫上有多少根睫毛,聽清那顆柔軟的心髒跳動了幾次。
【狩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