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小昭哼着歌,推門而入,就看見了榻上亂七八糟的一幕。
沈攜玉不知是什麼時候睡着的,一隻手裡還抓着煙杆,手腕有氣無力地從床沿垂落,玉白的指尖幾乎要垂到地上去了。
另一側,小狐狸珍珠把自己縮成一個圓球狀,趴在枕頭上,和主人一起睡得正香。
看着這一人一狐的睡姿,小昭眨了眨眼,将沈攜玉叫醒了:“殿下,晚宴快要開始了,需要更衣嗎?”
沈攜玉睡得不深,應聲睜開眼睛。窗外天色漸暗,走廊裡都點上了燈,光影朦胧。“什麼時辰了?”
“酉時剛過一刻。”小昭似乎是嫌廊燈還不夠亮,順手把屋裡的燈也點上了。
“更衣吧。”沈攜玉也撐起身子,懶洋洋地坐了起來,随手撂起了長過腰際的長發。
似綢緞一般光滑烏亮的發,在他雪白的五指之間流淌着,顯然是經過精心打理的,發間還浸染着玉蝶梅的香氣。
沈攜玉不緊不慢,将頭發撥弄到了一側,露出了清晰分明的鎖骨和雪白的脖頸。
小昭抱着新衣物,彎腰放到他的面前,可一擡眼,忽然間愣住了。
“殿下。你、你……”
也不知看見了什麼,這孩子臉頰“騰”地紅了,說話也結巴了。
沈攜玉沒說什麼,若無其事地接過衣服,快步走到屏風後面去了。
他知道小昭在驚訝什麼。
沈攜玉對着屏風後面的銅鏡,漫不經心地照了照,也看見了自己脖子上清晰可見的紅痕。
三道較深,一道較淺。
面積雖然不大,但在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上,就如同抹了胭脂似的鮮明顯眼。
是謝琰弄的。
沈攜玉恍惚了一下,想起了那人貼近的臉龐和掌心的溫度,當時那種窒息的感覺仿佛又回來了。
“嘶。”
怨不得小昭一驚一乍。此刻,沈攜玉看鏡子裡的自己,也覺得自己這幅模樣怎麼看怎麼不像正經人。
明明穿的一身雪白喪服,可是睡了一下午,衣服皺巴巴的,領口敞着,露出來鎖骨和滿是紅痕的脖頸。
他目光上移,和鏡中的自己對視,眼睛看起來也是濕漉漉的,讓人分不清是睡眼朦胧還是剛剛哭過。
倒不是謝琰下手狠,隻是沈攜玉實在是太白了,他常年病着,不怎麼見日光,皮膚是那種沒什麼血色的病态的蒼白,休說是掐弄過,有時隻是磕磕碰碰,也容易留下青紫的痕迹。
沈攜玉平時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影響,此刻才顯出了尴尬之處來。
屏風外面,連小昭這樣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都看出來不對,已經憋紅了一張臉。
更何況一會兒還有晚宴,前來吊唁的賓客們,此刻估計都在宴廳裡坐着了。
如果沈攜玉以這幅不正經的模樣出現在客人面前,那麼關于這位淮南王世子的風言風語,恐怕一夜之間就能傳到金陵去了。
沈攜玉拽着衣領,對着鏡子皺了皺眉。
這時候,小昭才從驚愕中緩過神來。他嘴裡忽然嚷嚷着什麼“護駕、護駕”的,火急火燎地就跑過去關上門。
“殿下!是不是有刺客潛入了王府?”隔着屏風,小昭神情緊張地問道。
“……”屏風後面,沈攜玉手裡的衣服掉在了地上。
敢情這小子剛才一驚一乍,是以為世子殿下在睡夢中差點遇害,被人掐死了。
“啧,死孩子,亂想什麼呢。”
沈攜玉彎腰把衣服撿起來,漫不經心地一邊穿,一邊說,“我和謝懷安打了一架。”
“打架?”小昭一聽,終于不慌張了,但是更驚訝了。
從小昭認識沈攜玉的第一天起,他的身子就沒怎麼見好過,平時走兩步都費勁,跑一步就喘氣,就像閨閣裡的病美人似的,出門不是馬車拉就是轎子擡。
他還從來沒見過病體殘缺的世子殿下,和誰打過架呢!
而且還是和那個大名鼎鼎的謝懷安打架!
小昭眨巴着眼睛,望着沈攜玉的影子。這天真的小男孩顯然是當真了,眼神裡頓時充滿了崇拜,有點擔憂,又有點興奮地問道:“殿下殿下,誰打赢了?”
“當然是我赢了。”
沈攜玉微微一笑,撩了撩綢緞似的長發,使得它們更加松散整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