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裴月來啊,真是的,你别打岔!”
男孩得到答案,聳聳肩,聽對方又道:“而且就算後來的裴少康在知道自己心髒有病的情況下還去吸毒,一點都不在乎他的身體,裴月來依舊陪着他,還在關鍵時刻把他健康的心髒移植給對方,你說說這得是有多愛!”
女孩說得愈發激動,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男孩隻覺得離譜,滿臉将信将疑:“這不會又是你看的什麼肥皂劇裡的情節吧?”
“呵呵,隻是這種程度就覺得離譜嗎。”
女孩輕蔑地瞥他一眼,說:“這算什麼,何家…知道吧?”
男孩理所當然地點頭,不理解她為什麼突然提别的。
“是何家的何瑞申救了裴月來。”
如果說何家是經濟上的龐然大物,那麼何瑞申就是将這頭怪物養大喂飽的主人。
男孩聞言,有些愣:“……他不是死了嗎?”
是的。
何瑞申死了。
裹雪的風将沒來得及飄到裴月來耳邊的話語吹散,他從内口袋拿出震動的手機。
蔣永賢:[找到沒有?]
裴月來:[沒]
蔣永賢:[我派了人接你,回來開個會]
裴月來:[什麼事]
蔣永賢:[林家資産重組]
林家。
裴月來盯着這兩個字,踩着厚厚的積雪繼續往山下走。
皚皚白雪讓人的視線找不到焦點,思緒随之飄散。
把心髒移植給裴少康後,裴月來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醒來,身體麻木,腦袋空空。
彼時的他全靠人工心髒維持身體基本機能,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不知道門外是誰。
他被人監禁了。
那時候的裴家七零八落。
二少爺裴少康吸毒導緻裴氏股價跌停。
大少爺裴少晏拉攏林家力圖将裴家占為己有,誰知引狼入室,反被林家黑吃黑。
裴老爺子氣到中風,搶救無效去世,老夫人蔣美琳正式向社會宣告裴家破産。
至于裴月來的養子兄弟,下場都不太好。
裴昌松老來得子,十分疼愛裴少康,連心髒預備役都挑選了足足四個。
除去已經完成使命的裴月來,剩餘三個。
一個出國,一個自殺,一個杳無音訊。
躺在病床上的裴月來知道,想要弄清楚這些事,就必須想活下去。
他耗盡體力逃出去,然後,遇到了何瑞申。
對方叫他月來,黑發金眸,很紳士地詢問:“月來,要不要我救你?”
裴月來點頭了。
風雪逐漸變得肆虐。
沉浸在窒息回憶裡的青年擡頭。
愈發濃厚的積雪讓遠處的山影變得模糊,隻剩下一片蒼茫的白色。
‘砰——’
清脆的聲音陡然響起,裴月來心中一震,猛然朝山頂望去。
‘砰——’
又是一聲。
是槍聲。
兩抹深色的背影闖入腦海。
裴月來忽然意識到,之前那兩個男人可能根本不是去山上滑雪,而是去偷獵。
他們背着的不是滑雪闆和手杖,而是獵槍。
前面兩個年輕人自然也聽見了響聲,他們在第一時間牽住對方的手,同時回頭看向裴月來,眼神驚恐。
濃烈的不安直沖心頭,直覺告訴他,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裴月來加快腳步朝前走,想要跟兩個孩子彙合,腦中飛速轉動接下來可能出現的狀況以及應對方法。
霎時,一聲巨響如同雷鳴,驚天動地。
随之而來的是刺耳的轟鳴聲,整座山仿佛在這一瞬間被撕裂,漫山遍野的雪滾滾而來。
——是雪崩。
裴月來一秒都沒有往後看,向前跑的同時朝兩人揮動雙手:“跑!找掩體!!”
兩個年輕人神情震驚,任誰都能看得出來的狀況外與措手不及。
下一秒,洶湧白色擠進二人眼底,絕望瞬時間爬上女孩的臉頰,她沒有任何猶豫,拽着男孩轉身就跑。
急促的寒意灌入雙腿骨髓,沉重的引力仿若被死神拖拽,拉扯着一切生靈朝死亡墜落。不過十秒,整片山上頓時被白色的旋渦包圍,巨大的雪塊如同瀑布般向他們傾洩而下。
寒風糊住喉嚨,裴月來顧不上多想,腳步狂奔不停,雪在腳下踩出混亂的印記。
暴雪淹沒之下,方向感盡失。
他的身體在這片冰天雪地中迅速向下滑去,死亡的恐怖臨頭襲來。
“姐!”男孩的叫聲充滿恐懼。
“别管我,快走!!”
女孩大半個身體都陷進雪堆裡,她奮力揮手,任由眼淚順着眼眶滾落。
裴月來扯開圍巾,虛掩口鼻,掙紮着讓自己呼吸。
根據聲音的方向判斷,艱難地翻身,再往前爬了爬,終于抓住他一直想要抓住的手!
“拉着我!”
青年的手套隻剩一隻,手指伸在空中,指尖紫到發黑,話語被狂風裹挾得支離破碎。
“姐你把手給他!他拉着你,姐…姐你……”
男孩趴在雪上,似乎是擔心裴月來一個人的力量不夠,他慢慢爬過去想要幫忙。
裴月來腳下一松,餘光掃到對方的動作,呼吸都屏住:“你别動!”
男孩渾身一僵,果真不敢動。
然而,腳下雪層已經因為微妙的失衡而崩塌,雪崩形成的恐怖巨浪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狂風襲來,吞沒女孩的地方被雪埋藏。
白色浪潮以旋風之勢不斷翻滾,整個世界仿佛都被壓縮,兇暴到讓人窒息。
姐弟倆的面孔深深烙印在裴月來腦海。
那種極緻的恐懼與絕望,與在面對當下危難時無法自救的痛苦凝結成一根細細的線,就像兩個小孩接受他的幫助一般,牽引着當時的他接受那個男人的幫助。
身體被雪堆埋,體溫急速下降。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裴月來腦袋裡隻有那兩個孩子的哭喊與呼救。
會不會有人來救他們?
該催促他們快點離開的。
四周寂靜。
大雪淹沒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