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跟在你二哥身邊,怎麼越長大……”
裴遠川冥思苦想,找了個詞:“越疏遠了呢,書南?”
裴書南說:“哥,我不是喜歡待在他身邊。”
他喜歡呆在裴少康身邊,而那兩個人,總是在一起。
裴家二少對除了父母和裴月來以外的人全都一視同仁,簡而言之——統統不放進眼裡。
裴書南隻有跟裴月來搞好關系,才有機會跟裴少康攀談兩句。
裴遠川心下了然,他不擅長處理這樣的事,所以從不幹涉弟弟們的感情生活,這點從未變過。
在聽出言外之意後,也隻是說:“你二哥是為了我們才留下來。”
“誰知道為了誰,你少道德綁架我。”
裴書南翻個白眼,撇撇嘴道:“跟有人求他似的。”
兄弟倆又聊了兩句,裴書南要去開組會,挂電話前被裴遠川叫住。
“你最近早出晚歸,有沒有好好吃飯?再晚回來可以跟家裡說聲,好給你留飯。”
“知道,我還能餓死自己不成。”
裴書南随口應了,往前走兩步,想起什麼,道:“對了哥,嘉誠最近在做什麼?”
距離裴嘉誠從英國回來已經過去兩周有餘,裴書南居然還沒見過他。
“真是的,跟親哥都不打個招呼,有他這麼當弟弟的嗎!”
“嘉誠?”
聽到弟弟的抱怨,裴遠川笑道:“聽你二哥說,嘉城準備開個人畫展。”
裴嘉誠一直是藝術圈的獨行俠。
沒有工作室,沒有自發性宣傳,跟圈内其他藝術家亦是少有交際。
所以當聽說他想要辦畫展的時候,裴月來還挺驚訝的。
一聊得知,原來是在英國看展時提出跟太喜歡的畫家合作,對方卻以他沒有任何展覽經驗給拒了。
經過這一激,大有把首展和工作室都搞定的意思。
想法從計劃到落地,中間一系列流程都需要人跟進,這個責任本應落在裴嘉誠的經紀人Nako身上。
不過,Nako懷孕了。
“什麼時候的事,怎麼現在才跟我說?”
“我也是才知道。”
裴嘉誠鼻尖沾着钴藍色顔料,像隻迷路的藍鵲:“說是預産期還有八周,所以提前回日本了。”
裴月來拭去他頰邊的油彩,指腹溫熱如幼時共眠的絨毯:“有沒有安排新助理給你?”
“沒…”
小孩兒挎着肩膀,任由哥哥揉自己的臉:“大哥最近好忙,我不想找他。”
裴月來拿他沒辦法,“知道啦,二哥幫你。”
“謝謝二哥!”
“就這種時候嘴甜。”
青年彎着嘴角,告誡道:“以後遇到這種事,要提前跟我們說,知道嗎?”
裴嘉誠點頭如搗蒜,“嗯嗯!”
看他瞳孔發亮,情緒昂揚,似乎隻要将事情交給哥哥,就不用再有任何擔心。
裴月來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甘之如饴地去給弟弟跑腿了。
黑口奈子是中日混血,雖然在國内工作,不過家在日本。
具體的家庭情況和成員,裴月來沒有過多了解。
接到電話,黑口奈子沒有任何驚訝,态度也非常坦然。
不管裴嘉誠有沒有找到在她休假期間的替代者,都跟她本人能否正常休假無關。
産假是她的權利。
裴月來認同,不過,他坐進駕駛座,說:“您休假的事情有跟公司說嗎?”
“當然。”
黑口奈子的中文很好,對答如流道:“我獲得了上司的批準。”
裴月來點頭:“好的,那麻煩您把場館資料和開辦工作室的後續文件發到我郵箱,郵箱号我稍後短信給您。”
“沒有必要。我會把工作郵箱和密碼發給您,您可以自行查看。”
“也可以,謝謝。”
“不客氣。不過,我不想再在休假期間接到工作來電,請您理解。”
這不難理解。
裴月來禮貌道别後挂斷電話,将手機放到一邊,啟動車輛。
剛踩下油門,蔣美琳來電。
“今晚有時間嗎?”
“…嗯?”
裴月來的思緒還停在剛才跟黑口奈子的通話上。
聽到蔣美琳說讓他今晚回家吃飯,他問原因,抓着方向盤将汽車駛入主道,車速随之提升。
“能為什麼嘛。”
電話那頭應該是開了擴音,聲音略顯空遠,聽着不很真切,“為了慶祝你跟阿康冰釋前嫌咯。”
裴月來靜靜聽着,沒說話。
蔣美琳兀自道:“這是好事,該慶祝的。”
“知道了。”
裴月來說:“我晚點回去。”
通話挂斷,手機頂端彈出新消息,他看一眼,是黑口奈子發來的工作郵箱和密碼。
天色越來越暗。
紅得刺眼的信号燈灑下來,如同重重霧層,将青年烏黑柔和的眉目都染成濃郁的赤色。
或許是糟糕路況總讓人心情焦慮的原因,裴月來莫名感到強烈的不安。
這種不安持續到晚飯之後。
蔣美琳跟裴月來和裴少康閑聊時,一封信件被傭人送進來。
“這個時間點怎麼還有信?”
裴家收到的信件一般都是直接送到裴昌松的書房,而這次卻是給家中女主人。
“誰知道,拆開看看呗。”
裴少康說着,去拿了拆信刀遞給他母親。
信封被細緻地拆開,氣氛使然,裴月來站起來往母子所在的方向走了兩步。
下一秒,蔣美琳癱軟在地。
“媽?!”
母親突然的倒地讓裴少康臉色驟白,心跳急促,眼看就要喘不過氣。
“呼吸。”
裴月來三兩步過去,“對,呼氣,吐氣……”
裴少康跟着他的節奏找回鼻尖的空氣,“我媽、她……”
“我沒事。”
裴月來扶着裴少康坐下,扭頭看到蔣美琳撐着地毯想要站起來,他過去幫忙。
雜亂間,那張被女人緊握在手的兩張信紙飄落在地:
蔣美珊 噩耗
蔣美珊,享年四十八歲……
何宏業噩耗
何宏業,享年五十一歲……
這是兩封訃告。
直到這時,裴月來才知道自己心中的不安所為何來。
他扶着女人坐回沙發,再回過神時,脊背已滿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