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敖廣極寵敖丙,百般呵護地将他養大,敖丙還以為天下父子都是如此相處的,冷不丁瞧見李靖這等做派,着實費解。
在他眼中,哪吒殒命前還是很崇拜李靖的,連抽他龍筋,都是為了回去給他爹系盔甲。
惹出禍事後自我了斷,也是一人做事一人當,于情于理,都不該被生父厭惡至此。
敖丙看不懂李靖這個人。
李靖哪裡知曉敖丙的心思,一數落起哪吒就沒完,郁結在心中的惡氣長久不得舒,壓得他渾身難受。
哪吒不是李家人,跟金吒木吒兒子的秉性更是天差地别,隻不過是借腹誕在他家而已。
他至今都記得,夫人費勁辛苦生出的肉球是何等怪異,周身都散發着不詳之氣,吓得他當場拔劍,恨不得快快将其劈碎。
冥冥之中,他總覺得這會是個禍及家人累及親族的孽障,即便太乙真人獻身阻攔,也未能打消他的顧慮。
随着此子慢慢長大,李靖更笃定自己并非杞人憂天。
哪吒性格乖戾,脾氣暴躁,雖有神通卻不加以控制,常因怪力闖禍,無論如何教訓,都是副混不吝的模樣,半點道理聽不進。
太乙真人未發話,這塊燙手山芋就隻能繼續養,弄得家宅不安,人心惶惶,連仆從都被折騰走了數十批。
夜深人靜時,他常暗自傷神,猜想原本該在夫人肚子裡的第三子會是什麼樣。
如今見敖丙溫潤如玉,舉止端莊,李靖難免感慨,心裡話也就随之冒了出來:“若哪吒似上仙這般穩重,該有多好。”
敖丙再聽不下去。
“李總兵,恕我直言,父子之情貴在相互體諒。我觀哪吒頗有擔當,雖頑皮,但心中未必沒有對您的敬重,何苦一味責備……”
敖丙的話豁然中斷,他看見窗外有綢帶影在飄動。
那是混天绫,而且正處于預備攻擊的狀态。
糟糕,哪吒居然就在屋外!
這煞神怎的還會隐藏氣息?他竟絲毫沒察覺到!
哪吒幾時來的?方才那些話,究竟聽去多少?
該不會是聽見李靖把他們一起比較,吃醋了吧?!
要命,這個話題太危險,不能再繼續!
“咳,上仙說的是,李某待子太過苛責,讓您見笑了。”李靖拱手,隻當敖丙是在客套。
茶漸涼,李靖也并未多坐,閑聊數語後起身告辭。
敖丙将門插好,吹了燈,翻身上榻,祈禱外頭的哪吒也能速速離去。
院子裡靜悄悄的,他屏氣凝神,連守夜家丁的哈欠都能聽見,自然也聽到了那極其輕微的呼吸聲。
哪吒移動了位置,此刻,又站在他榻邊的窗外。
敖丙強忍住把窗戶也栓上的沖動,隻當沒發現對方的存在。
戒備得太明顯,倒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最好讓哪吒以為他睡下了,打消進來的念頭。
一刻鐘後,窗戶被慢慢推開條縫。
敖丙背對着床躺着,将被子裹得嚴實,差點吓得打冷顫。
救命,哪吒想幹什麼?
方才開罵的是李靖,他可一句壞話都沒說,這家夥是不是找錯人了!
窗戶縫越推越大,最後完全打開。
院内枝葉扶疏,夜露微涼,濕潤的氣息随風灌入屋裡,弄得敖丙鼻尖發癢。
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似乎是哪吒坐上了窗台。
哎,到底還是進來了。
敖丙自暴自棄,等着哪吒先開口。
他原以為哪吒火一樣的性格,有話定會直說,誰知等來等去,身後竟是一片靜。
哪吒似乎沒有叫醒他的打算,隻是默默坐在那裡看他。
敖丙渾身不自在。
薄薄的一層被子難以抵擋小煞神探究的目光,敖丙維持着同一個姿勢躺着,連翻身都不敢,越躺越累,最後還真生出幾分困意。
他不知道哪吒在想什麼。
就這般僵持到子時,敖丙實在熬不住了,準備睡去。
忽然,他身上一涼,被子被粗魯掀開,再接着,天旋地轉。
哪吒把他扛在肩上,就那麼從窗口跳走了。
“哪、哪吒?你做什麼?”敖丙被勁風吹得睜不開眼,掙紮着想下去。
周圍的景物在飛速倒退,哪吒身法很快,頃刻間便将他扛回自己的卧房。
“你是我帶回來的,該在這兒睡!”哪吒丢給他個枕頭,仰身躺下。
敖丙:……
大半夜的,發什麼癫。
這小煞神盯了他半宿,隻是想把他帶回來?
敖丙揉揉額頭,疲憊歎氣。
床榻上的空間并不大,再躲也躲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