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環視一圈,認命地在哪吒身邊擺好枕頭,剛躺下,又見半邊被子飛來,蓋住了他。
哪吒仍閉着眼,沒過多久便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還在夢裡咂了咂嘴。
這厮,睡得倒快。
* * *
敖丙以為自己會夜不能寐,宿在前世的仇人身側,怎麼着都該打起十二分精神才對。
誰知迷迷糊糊的,還沒戒備多久就放松了警惕。
等再睜開眼,已是第二天早上。
哪吒的枕頭變成了敖丙的胳膊,手裡還攥着他的一縷藍發。
敖丙愣住,稍慢些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變身術已然失效。
龍族壽命很長,三百歲尚處于發育階段,各項法術也維持不住太久。
隻要他失去意識,無論是暈倒還是熟睡,所施之法皆會消散。
敖丙定定神,小心翼翼将發絲從哪吒手中拽出,又抽出胳膊,拿自己的枕頭給哪吒墊上。
在此期間,他始終提防哪吒會突然醒來,好在這小家夥睡得沉,肚皮一鼓一鼓的,很是香甜。
敖丙甩甩發麻的胳膊,剛想下榻,手不期然摸到個滑溜溜的東西,吓得他險些驚呼出聲。
仔細一看,卻是那小烏龜的殼。
綠油油的小龜膽子大了許多,象征性地縮縮頭,很快又歡快地到處亂爬。
敖丙這才發現,哪吒沒再用罐子困烏龜,而是開始散養了。
那家夥,還真喜歡它啊。
敖丙猶豫片刻,默默打消把它帶走的念頭。
他站在榻前,整理好衣衫,盯着哪吒發呆,明明該立刻逃走的,身子卻有些懶散。
或許是昨夜沒睡好的緣故,敖丙思維散漫,竟還有心思打量哪吒的卧房。
地上很亂,都是些木劍、泥人之類的玩具,昨兒買的零食都留下了,吃得半剩不剩,堆放在桌,牆面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鬼畫符,有的是用刀刻,有的是拿筆畫。
敖丙眯起眼仔細辨認,發現那畫的似乎都是提着劍的将軍,某些特征和李靖很像。
果然,這個年歲的孩童,心裡還是崇拜父親的。
想起昨晚李靖臉上的嫌棄之色,敖丙蹙眉,隻覺得胸口堵得慌。
罷了,他操心這些做什麼?
哪吒命數已定,又有太乙真人庇護,怎麼算都輪不到他去管。
小孩子忘性大,總會被更新鮮的事物吸引,再過幾天,就能把他徹底抛到腦後。
既是孽緣,就該斷。
敖丙推門欲走,想了想,終究還是不忍,在小桌上留張字條給哪吒。
【多謝款待後會有期】
留個信再走,哪吒醒來,應該就不會傷心了吧。
* * *
敖丙是化為龍身,隐在雲裡飛回東海的。
龍宮還是印象中金碧輝煌的模樣,蝦兵蝦将遠遠的瞧見他,忙不疊地進去通傳。
還沒等進宮,龍王敖廣已然迎了出來:“兒啊,你怎麼這會兒才回家?還宿在外面!真讓為父擔心……你、你怎麼哭了?”
“父王!”敖丙一股腦撲進敖廣懷中,和父親緊緊抱在一起。
敖廣銀發赤瞳,身材魁梧,平日裡不怒自威,凡水中妖族見了,都要退避三舍,唯獨面對小兒敖丙時溫和慈愛,半點架子都沒有。
“兒啊,這到底……你是不是被誰欺負了!究竟發生什麼事?說出來,父王給你做主!”敖廣心疼至極,不斷地拍敖丙的背。
敖丙搖搖頭,直到被敖廣抱到龍椅上,才勉強止住淚。
他羞臊地用袖子擦擦臉,暗怪自己太過失控。
哎,前世他死後,直到被封為華蓋星君才得以和敖廣重聚。
天庭規矩森嚴,他不能擅離職守,每百年才能下凡和家人團聚一次。
一想到從今以後不必再孤苦伶仃,敖丙情難自抑,真想永遠留在東海,再也不上岸。
他離開父王的懷抱,在旁邊規矩站好,隻說昨夜在陳塘關看了凡間的折子戲,正巧講到一對父子在沙場離散。
自己觸景生情,這才傷感。
敖廣聽了這話大為感動,忍不住也滾下兩滴熱淚,感歎兒子的孝順。
圓完這個謊,還得接着圓另一個,敖丙将夜叉的死歸咎于一場意外,又說攪擾東海是哪吒無意之舉,不必挂在心上。
“兒啊,你昨日結交的那個朋友,該不會就是哪吒吧?”敖廣提起這個名字,表情變得複雜。
“怎麼,您聽說過他?”敖丙詫異。
“昨日深夜,一位叫申公豹的道人突然來訪,與為父攀談許久……他想勸龍族加入截教,助他奪取封神榜。”
“申道長許諾,待将來事成,龍族全員都可榜上有名,飛升成神,徹底擺脫妖族的身份。”
“不過,想要加入截教,得先納個投名狀才行,申道長想要為父取一人性命……就是你口中的那個哪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