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午飯時間,鄭希文跟辦公室的同事一道去員工餐廳樓打飯。打飯時對方看着她的餐盤,疑惑:“怎麼隻打這麼點,夠吃嗎?”
“我上午吃了點零食。”
員工餐廳的師傅也許是川渝人,重油重辣,鄭希文吃不慣,幾道菜都隻打了一點。
吃飯時聊到前兩天的餐叙,客方是上次接觸過的科諾,中東歐市場的醫藥營銷企業。
第一次接觸時,對方幾乎是在打賽實的臉,賽實依舊招待周全,相當于把另外半張臉送了出去。
鄭希文當時覺得詫異。
同事說最近幾次接觸下來,反倒是科諾姿态越來越低,直到前幾天,主動抛出橄榄枝,據說條件誠意十足。
不得不感歎生意人的手腕。
吃過飯,兩人回收餐盤,一道回辦公樓。路上鄭希文手癢,招惹了路邊的狸花貓,很快得到迅雷不急掩耳之勢的一爪。
同事驚訝,“我的天,沒事吧?它動作太快了......宋總,章總。”
同事不自覺立正,跟過路的人打招呼。
鄭希文回頭看到宋律齊和他身後一衆領導,點頭緻意。
宋律齊腳步沒停,跟身旁隔壁省的領導聊兩地藥企對接合作的事,空隙中回頭睇了一眼。
方田解釋:“好像是被貓抓了,咱們廠區餐廳附近經常有野貓出沒。”
鄭希文回到辦公樓,跟另一個同事借了肥皂。
“被貓抓了?我看看,哎呦,這都破皮了,快去沖一下。”同事催促。
鄭希文快步走去洗手間,用肥皂水沖洗傷口,她盯着水裡白色角質層翻起、泛紅滲血的抓痕,甩了甩另一隻手,從兜裡摸出手機,搜索是否要打疫苗。
百度說要在24小時内接種疫苗。
手掌被泡得發皺,她按掉下水器,擰水龍頭沖掉手上殘留的肥皂,甩手回辦公室,剛出走廊就碰見匆匆走過來的同事。
同事挂斷電話,說叫她現在去打疫苗。
“對,人事部張姐剛才打電話說的,可能她剛才看到你了吧,說要是破皮了就去打疫苗——她什麼時候這麼通人性了。”同事吐槽。
鄭希文笑了笑,回辦公室拿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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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的,麻煩你了。”方田挂斷藍牙電話,看了眼内視鏡,坐在後排的男人正在閉目養神。
視線下移,注意到他身旁的扶手箱,方田想起件事。
除了公司配的商務車,這位老闆在衛城有兩輛車,某天方田被告知這輛奔馳被砸壞車窗玻璃,要送去4S店,他照做,後來去提車,注意到後排扶手箱裡有一瓶喝過的名仁蘇打水。鄭秘書給的,他記得。
這車平時連紙巾盒都不放,很少出現多餘的東西。方田跟他提過,本意是提醒他可以扔掉,可昨天替他收平闆時,發現那瓶水還在那。
該放棄的東西,為什麼遲遲沒松手呢。
方田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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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之後鄭希文好一段時間沒見過宋律齊。
她在忙,撲在自己手頭寫的東西上,每天擠出點内容。
可越上心,寫出來的東西越糟糕,越糟糕就得越上心——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它爛掉。
便利店買的這盒煙隻抽了小半盒,實在是習慣不來,被她晾在書桌角落,所幸這座城市沿海卻不潮濕,可以敞口放着。
周五這天收到邀請,兩天後傑克晴第一次專場演出,鄭希文苦于稿子不好寫,婉拒。
樂隊的主唱姑娘發出介于哼和哄之間的拖長的聲音,撒嬌似的,表達不滿,“真不來嘛,我們首場演出哎,我還想給你聽聽上次你改過那首歌呢......”
鄭希文輕笑,“以後有的是機會。專場都有了,還怕沒有機會嗎。”
“那倒也是。”主場姑娘說,停頓一秒,哼唧道:“但是人家還是想讓你這次就來嘛,畢竟是第一場,朋友們基本都到了,影姐也來,人家楊老闆專門從鹭島趕回來呢,還帶着朋友.......”
“哦,Toc的楊老闆嗎,還帶着朋友啊,是之前見過那個?”鄭希文不經意地問。
“也許是的吧。你看人家交情不深都能來捧場,你真不來?”
鄭希文沉默片刻,松口道:“我盡量吧。”
“地點已經發過去了,等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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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晴的專場開在某小型livehouse,據說場地費折後三千八。
幾位小朋友專門留了個VIP卡座給來捧場的朋友。
鄭希文這幾天晝夜颠倒,一覺睡到下午四點,急忙趕來時,演出已經開場,她擠進卡座,跟幾個坐在入口的朋友打了招呼。
樂隊在台上賣力演唱,現場氣氛正嗨,桌上擺滿東倒西歪的酒瓶酒杯。
鄭希文環視一周,發現桌上有熟人也有陌生面孔。
楊兆北顯然喝多了,拉住一個弟弟的手推心置腹,一首歌結束,台上串場的間隙,鄭希文聽到他的話:
“心情不好?談一場戀愛,什麼都過去了。跟你說,談戀愛,消遣時間。相信哥,談得好是消遣,你現在面對的都不是事兒,談不好天崩地裂,你現在面對的事也不是事兒!”
旁邊還有個看熱鬧的男人,倚着沙發作壁上觀。董秋湊過去跟他說了點什麼,他應着,聽見身後有動靜,是池子裡一個黑色露臍裝的女孩在用酒瓶敲鐵欄杆。
兩人聊了幾句,宋律齊起身走過去,董秋亦起身,改坐鄭希文身旁的空位,過程中始終看向那邊。
鄭希文看兩眼欄杆舞池的人,又看了看董秋的臉色,“怎麼不繼續坐那?一會兒被别人搶了。”
董秋不介意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破,給自己倒了杯酒, “我又不能留在那拴住人家,我算什麼啊。”
語氣裡三分酸兩分怨,像檸檬汁擠在布滿細小絨毛的桑葉沙拉裡,又沙又澀。
台上又開始唱歌,伴奏聲音震耳,姑娘踮着腳搭讪,宋律齊不鹹不淡地應着,直到對方說了什麼,一齊笑起來,笑意輕佻,漫不經心。
董秋哼笑,飛過去半個白眼,仰頭灌下一口酒,看向一旁撐着臉出神的鄭希文,“看見了吧。他就是這種人。”
“什麼?”鄭希文收回視線。
“他就是這種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他都懶得掩飾自己的壞,但是隻要他願意陪你玩,你就沒辦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