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希文唇邊緩緩扯出弧度,笑着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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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半小時的演出到了尾聲,部分觀衆散場,剩下的留下來喝酒。
鄭希文去了趟洗手間,冷不丁受風,醉意微醺,世界變得朦胧。返程時跌跌撞撞,胃裡酒精升騰四散,她難受,停下來倚靠在金屬立柱前。
不遠處兩個人在聊天。其中一個男人身形瘦削高挑,身上是件深卡其獵場夾克,同色長褲,内搭高領黑色羊絨毛衣,合身的衣服勾勒寬肩窄腰。
這個距離,鄭希文看不清他的臉,但清楚他是誰。
她腦海中忽然浮現那一幕,疏斜雨幕中,他頹然蹲在郵局舊址前,有種冷淡疏離的性感。
以及奇怪的脆弱落魄。
就像此時此刻,哪怕他遊刃有餘地與人談笑風生,也偶爾露出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一面,身上帶着揮之不去的排斥感。
鄭希文很久以後才明白,這就是上位者二代目的真實品格——足夠的冷漠銳利,和足夠的僞裝自己的耐心。
此刻她隻是晃了晃腦袋,目光捕捉到權影的背影,立即提步追上去。
她走路晃晃悠悠,沒注意身側有人快速穿行,隻覺有陣風,眉心發緊,肩側多了分不容置喙的力道,将她向一旁帶。
呼吸停滞,心跳驚懼延遲。
“......楊兆北那有船,你能找到更好的也成,到時候再約。”宋律齊正跟人聊着天,他單手抄兜,另隻手臂扣緊她的肩膀,說完剛才這句話,瞥她一眼,确認人沒事,松開手,擡眼看過去。
“着什麼急啊,沒看見這兒有人?”
這話慢悠悠的,帶着點不耐煩的警告意味,是說給那急匆匆穿過的男人的。
這人身上帶着濃重的酒氣,腳步歪斜,回頭看了看,臉色也很差,不知道嘀咕了句什麼,轉身走了。
宋律齊眉頭微擰。
鄭希文視線追随,等人完全不見才回神。肩頭手臂松開,似有若無的冷冽酒氣消散,她挪開半步,回頭看他,禮貌地笑笑:“這人有點眼熟。”
宋律齊問:“喝了多少?”
她擡手,比出一根手指,“一杯......不太好喝。”
“不愛喝酒還常來酒吧?”
“因為大家都喝到微醺的時候,氣氛飄飄然,可以随便笑鬧,我喜歡這種時候。”
宋律齊略微颔首,看向别處。
鄭希文笑笑,抿唇,“宋老闆這裡還有事嗎?沒事我就先過去了。”
她指向另一個方向,等宋律齊敷衍一句沒事後,跟他對面的人緻意,随即朝那走,才出去一步,停下腳步,回頭,揚起面龐:“對了。剛才謝謝你。”
說罷跌跌撞撞去找權影。
“認識啊?人家挺标志一個妹妹,脾氣怎麼這麼臭。”郁程打趣,目送鄭希文擠入人群。
這眼神顯然不是盯人後腦勺的,一路滑落,從肩至腰,至臀至腿,是男人對女人的露骨審視。
“啧,我賭有腰窩。”
宋律齊沒接碴,“難怪胡雅欣作。”
郁程哎呦一聲,“跟她又有什麼關系。再說這也不是哥們的菜。”
他說罷去觀察宋律齊,想他大概更沒興趣——漂亮姑娘還少見嗎,人家的原話。
郁程揮手,想要擺脫這個話題似的,聊起别的。
身前的人侃侃而談,宋律齊偶爾偏頭望過去,隻有搖擺錯落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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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希文同權影在後台找到收拾設備的樂隊成員在,她們聊天玩笑,聽他們抒發第一次專場的心情,正笑鬧着,有人滿臉焦急地跑過來,說出事了。
主唱RR的前男友來鬧事,撒潑打滾要複合,嘴裡很不幹淨,RR的現男友是樂隊鍵盤手,壓不住火,把人給打了,現場流了好多血。
幾個人匆匆忙忙跑去案發地。
Livehouse在鬧市,沒有專屬停車場,很多人将車停在附近商場的車庫,這個時間大部分人都離場,車輛少了一半。
裝鍵盤的包被撕開拉鍊,女士單肩包、口紅散粉之類的小物件散落一路,争吵的聲音響徹車庫。主唱RR抱住鍵盤手男友TT的手臂,小聲啜泣,一旁醉酒的前男友臉上幾處挂彩,扶着身旁汽車,艱難起身。
醉酒男認定自己被戴綠帽子,破口大罵道:“你瞎了心了!?他誰啊你護他。草你媽了*的。”
TT徹底忍不住自己女友被這樣辱罵,半身沖出去,RR驚恐,拼命拉住他。醉酒男不甘示弱地沖上來,RR隻好舍身擋住男友。
眼見着這拳頭就要落到RR心口,鄭希文用盡全力撞開醉酒男,後者趔趄着跌倒:“哪來的臭婊子,你誰啊?關你什麼事?”
鄭希文剛才加速撞他手肘處,小腹翻攪着痛,眼冒金星,聽他這樣直白地辱罵,頓時面紅耳赤。
幾個人護到她面前。
“你憑什麼打人?”權影扶住鄭希文,尖聲斥責醉酒男。
樂隊貝斯手甚至直接沖出去拽住他的衣領。
“又他媽來一個不怕死的,來,你打,你打啊?你敢嗎?”醉酒男氣焰絲毫不減。
“他家在警察局有人,别打、别打,不值。”RR從來沒想過把事情鬧成這個樣子,怕得要命,渾身顫抖着阻止沖突。
TT沒喝酒,血氣方剛,下手沒收力道,醉酒男臉上肉眼可見青紫,額頭還在流血,這事再鬧下去會變成群毆,影響更嚴重。
可氣氛已經劍拔弩張到了這個地步,雙方拳頭毫不留情地砸落,樂隊這邊人多,打得對方不能還手。
鄭希文慢慢從疼痛中緩過勁來,捂着肚子四處張望,焦急地尋求破局的辦法。
熟悉的人出現在不遠處的電梯口,看到這場面,腳步稍頓,大概是有些驚訝,随後繼續閑庭信步。
鄭希文直勾勾看着他,滿臉狼狽可憐,帶着對被施以援手的渴切。
宋律齊沒有避開這個眼神,與她對視,隻是帶着一副沒有接收到她信号似的茫然,腳步不緊不慢。
“哎哎。能不能換個地兒打?”
距離争執中心還有四五米遠的距離,淡聲不高不低,大部分人都聽到,紛紛回頭。
宋律齊晃了晃手裡的車鑰匙,擡颌指了下醉酒男身旁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