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駕駛座位的鄭希文俯身，越過宋律齊，向路邊的人打招呼。

褚芙臉色微變，繞去後排，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這麼巧，你也搭車呀。”

“我搭個便車。”鄭希文笑道，“你住這附近嗎？”

褚芙：“我住觀瀾府，開車過來的，爸爸叫我低調一點，所以隻好搭律齊哥的車啦。”

鄭希文笑了笑，回正身子，看向正前方。

今天天氣不好，鉛灰色雲層重疊低壓。

不知是否又要下雨。

“律齊哥。”後排傳來年輕女孩的聲音，“你周五晚上有沒有空？”

鄭希文擡眼，看向内視鏡裡冷清的側臉。

“有事？”

“我爸爸說要謝謝你接受我這個不務正業人員，請你吃頓飯。”

“這不是應該的麼。”

“那你來吃頓飯嘛。”

“替我問叔叔好，飯就不吃了。”

褚芙撅嘴，不樂意了，“你不想見我爸爸？那周末我單獨請你，你必須來。”

“餐廳約好了？”

褚芙一聽有戲，忙不疊點頭，“約好了。”

“那你再找個朋友吧，别浪費了。”

褚芙嬌嗔，“哥。”

宋律齊淡聲：“真不好意思，周末不空。找别人玩兒去吧。”

這語氣聽起來也不像不好意思。

鄭希文收回視線。

身後的女孩氣鼓鼓看向窗外。

“把我放在這裡吧，我走過去。”即将抵達公司園區門口，鄭希文提醒。

宋律齊看過來一眼，單手打方向盤，車速降低，靠邊駛停。

鄭希文醞釀片刻，又說：“對了，楊老闆問你要不要自己帶燒烤架。”

“一天而已，能吃多少東西，叫他看着辦。”

這事是她瞎編的，宋律齊接得沒有半分猶豫，倒叫她意外，頓了頓，才說好。

後排的褚芙持懷疑目光打量前排兩個人，小心發問：“周末有活動？”

鄭希文解釋，“一個朋友邀請露營。”

不知道是因為懷裡抱了個包，還是這輛車安全帶有些怪，她反手摸了幾次，都沒有找到按鈕。

“我也......”褚芙話說一半，吞了回去，改口道：“你們早就認識了嗎？”

“也不算早......”鄭希文正思索着第一次相遇的情景，身前掠過細微清冷的氣流，宋律齊俯身過來，擡手按下按扣，“同齡人比較投契。”

咔哒一聲，身上的束縛松開。

鄭希文斂眸，在背後炬炬目光注視之下，牽着安全帶收回原位。

她提前下了車，身影在倒車鏡裡漸漸縮小，停下腳步，低頭看手機，似乎發了點什麼。

等最後一個綠燈時，宋律齊解鎖手機，看到這條消息：【我們好像不是同齡人】

鄭希文收到的回信是：

【不投契嗎】

-

傍晚下班前，鄭希文看了眼隔壁工位，褚芙仍托腮發呆，霜打了的花苞似的。

“那我走啦。”她收回視線，率先收拾好東西，拎包離開，跟同事們告别，“拜拜，下周見。”

烏雲積壓，仿佛随時掉落下來壓垮這座城市。

鄭希文快步走出園區，拐進相鄰的主幹道。

天空飄起絨毛細雨，她躲進公交站，招手叫停一輛出租車。

她鑽進車裡，跟師傅報了目的地，包裡的手機嗡響起來。

鄭希文接起電話，“喂？”

“在哪？”

她一愣，“在哪？”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下班了，不回家麼？”

鄭希文眉頭微皺，拿開手機，檢查微信消息。

果然，十五分鐘前，宋律齊發消息叫她樓下等着。

她望向窗外，對話筒說：“我在海平街，便利店門口。”

挂斷電話，司機師傅正通過内視鏡觀察後排，臉色謹慎。

鄭希文抱歉道：“不好意思，師傅，有同事捎我回去，我得提前下車。”

“這才走了幾米？就要下車嘛。”師傅抱怨。

鄭希文堅持在便利店門口下了車。藍色出租車一騎絕塵，她撐起傘等待片刻，等到一輛黑色SUV減速靠近。

宋律齊在内視鏡裡目視副駕駛車門被拉開，女人坐上來。

“沒看到消息？”

“沒想到。”鄭希文轉過頭去，對方在她的注視下投來目光，她倒躲開了，玩笑道：“沒想到宋總這麼重視人文關懷。”

行車記錄裡有今早的目的地，宋律齊正設置導航，勾唇笑了笑，沒接話。

路上小雨斷斷續續，鄭希文主動提起幾個不冷不熱的話題，諸如天氣和交通，他并不熱切，她也不黏人，幾句問答後車内陷入沉默。

抵達今早上車的地點，汽車駛停路邊，鄭希文看向窗外，手掌摸索着解開安全帶。

宋律齊看着她，提醒道：“下着雨，有傘麼？”

鄭希文點頭，從包裡抽出折疊傘，“帶了。”

她推開車門，先俯身将傘撐出去，然後下車，沒有立即離開，轉過身，對車上的人說：“其實我住在那邊。那邊不太好停車。”

宋律齊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我回家啦。下周見。”鄭希文揮手。

“回見。”

道路狹窄不能久停，宋律齊駛離路邊。

前方十字路口，黃燈閃爍變成紅燈，從99秒開始倒數。

他打方向盤換了條車道，導航重新規劃路線。

斜來斜往的上坡路，不是正南也不是正東，能望見山上梯狀植被，春日裡淺綠赭褐濃淡相見，薄霧淡淡。

這景物眼熟，遇到路口再次轉彎，宋律齊才想起為什麼。

上次也路過這裡。

從這兒回酒店，有一段是堵車高發路段，導航軟件顯示為深紅色，他将車停到路邊，降下車窗，點了根煙。

這地方緊挨着坐落幾個小區，下班時間，不時有人撐傘經過。晚風強勢，撐傘的人隻能傾斜傘面，繃緊身體對抗阻力。

雨勢漸急，宋律齊單手搭着車窗，衣袖手肘濕了半截，火光底下煙灰積聚一截，随意撣開，青灰被春風帶走，散落急雨中。

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範圍内，不知道懷裡抱了什麼，單手撐起的藍白色雨傘搖搖欲飛。

宋律齊眯了眯眼睛。

這幾步路她爬得艱難，才走來，又倒退回去，蹲下|身不知道折騰什麼，偏頭艱難地用肩膀夾住傘，風吹過來整個人險些被掀翻。

他掐了煙，抽傘，推門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