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在雲縣的家長裡短中拉下了帷幕,三年一期,雲縣自有好些兒郎就等着金榜題名光耀門楣了。
雲縣毗鄰都城,雖不至于富得流油,但是和窮鄉僻壤相比自然是落個山清水秀的美名,自科舉選拔人才開始,雲縣出了好些人才,但是可惜的是入伍行軍打仗的多,秀才舉人确是少之又少。
這也便是鄉裡鄉間雖說着魏衍幹不得什麼勞什子活計,但是還是有不少家裡有男童的家庭隔三岔五帶着孩子來魏家玩耍,還是看中這個落魄秀才的秀才名聲的,孩子們圖秀禾嬸的好廚藝,大人們則是希望自家男娃能跟着魏衍背個三字五字經,也能之後謀條出路,當然賣字畫是不可取的,還不如回家種田。
放榜當天,魏衍破天荒帶着魏清泠去了都城,秋闱放榜,自是熱鬧至極的事,但是自清泠三歲丢過一次之後,魏家夫婦便是眼光都沒離開過她,也是這兩年清泠稍大了些,不至于走丢了,才允許她在雲縣轉悠轉悠,于是這些年離開雲縣就是清泠夢裡想想的事了。
都城自是繁華至極,今年的秋并沒有很冷,可自進入城門起,兩邊的守城兵所着冷冽的盔甲連同手中的長槍一起照映在魏清泠臉上,也不禁讓她打了個寒噤。
雖說刀劍也是清泠的光,但不似雲縣的月光舒展每一顆行人的心,反而把魏清泠的心揉皺了又皺。
入城不足幾步,便是挑着各式商品兜售的小販,吆喝聲此起彼伏,鱗次栉比屋頂紛繁交錯,大紅燈籠挂遍了酒樓商戶的屋檐,新新舊舊的,有的燈籠都能看出些年頭了,但是也沒取下,仿佛燈籠越久越能顯出酒樓是不是老字号,新燈籠疊上舊燈籠,直到舊燈籠損壞才被商戶依依不舍的取下。
清泠想着:便是元宵燈會,上元節這般節日,華燈初上,定是将都城照得通紅,害得黑夜不能在這歡聲笑語中撕破一點點口子,團圓隻能是流光溢彩,墨色侵入不了半分。
再往前看,東邊耍猴的和西邊說書的,聲音誰也不願壓過誰,奇人異士也在街頭展露一身技藝,頂碗走木樁,胸口碎大石,銅币聲聲落碗之音也好不熱鬧。
這邊翠玉軒琳琅滿目的滴水玉器玉石,那邊金彩堂的掐絲金螺細漆器,争相鬥豔;貨郎們挑着茶葉,新摘的瓜果,穿梭在街頭巷尾;茶樓酒肆人滿為患,有樓上語樓下笑交相輝映,也有小二一聲聲:“客官您裡面請~”,再往裡探,就能看到掌勺大廚在秋日漲紅的黑黢黢的臉龐。
清泠恨不得瞪大眼睛将都城所有繁華之景全收入眼中,留着回雲縣慢慢回味。
熙熙攘攘的人群湧着魏家父女往前,路邊的胭脂水粉,簪花頭飾家家都吸引着清泠,左試試右摸摸,愛不釋手,選到稱心的,清泠便可憐巴巴地看着魏衍。
魏衍挑了一根玉笄,準備作為清泠及笄的禮物,趁清泠試簪子之際偷偷藏了起來。
君子如玉溫文爾雅,女子也應如玉,不止是溫情似水,也要當透亮之人,有顆明亮通透之心,魏衍這樣想着。
“糖葫蘆,賣糖葫蘆咯,三文一串三文一串。”清泠拿着珠钗就往賣糖葫蘆的小販跑去,害得魏衍急匆匆放下銀子就去追。
“阿爹,你也吃串糖葫蘆吧。”魏清泠隔着人群遠遠的喊道。
“阿爹不……”彼時,魏衍剛剛越過人群,氣喘籲籲,一個“吃”字還沒說出口,阿泠已經買了兩串糖葫蘆拿在手裡了。
“阿爹,賣糖葫蘆的是個老爺爺咧,你剛剛肯定沒看到後面小籃子裡還有個小娃娃,小臉都凍皲裂了,所以咱們就多買一串,正好你也嘗嘗。”清泠一邊吃着糖葫蘆上面薄薄的糖衣,一邊把另外一串糖葫蘆塞到魏衍手中。
不過魏衍關心的是另一件事,“你買糖葫蘆的六文錢是從哪兒來的啊?嗯?”魏衍眼睛眯成一道縫,向往魏清泠面前湊了湊。
清泠舔了舔指尖滴落的糖漿:“昨天幫村口的王大娘修小木凳,大娘硬塞給我的,我說不用,她非我收着,說我收着她才能圖個心安,還說要不是我幫她修桌椅木凳,她那個腿腳估計是半年也走不上街找木匠師傅了。”
“阿爹你也不用太誇我,畢竟我一向助人為樂,不圖回報的,我剛剛還給大娘帶了杏仁奶提呢,她牙口不好,吃這些軟糯不甜膩的糕點最是合适,我知道她兒子在都城做些碼頭搬運的活計,她一個人也怪不方便的,我這不經常找些借口去這些阿婆阿爹附近轉轉嘛......”
魏衍今天的心思可不在這些家長裡短,知道錢的來路就好,其他事倒是可以往後挪挪再說。
他今日來都城是為了看鄉試放榜的。
來到都城,倒也不用問路,人群湧動,都是去看放榜的,父女倆被裹挾着向前,并無半分自由活動之力。
路邊有早早到禮部門口圍成一團的,也有好些富商貴族坐在轎子,不斷地催着馬夫快些的,父女倆好不容易擠到放榜的禮部南院門口,人更是黑壓壓一片,人群馬群裹作一團,汗味夾雜着脂粉味和馬廄味道讓清泠聞得有些犯惡心,不覺往後退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