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分的好時節,冰雪融成春意,在枝頭生出嫩芽。
施桃花便坐在這顆蒼天大樹底下,拿起丫鬟一早擺好在身側案上的銀耳燕窩湯,舀起一勺吃進嘴裡清甜脆爽。
一月前她穿進這本早古言情小說當中,成了文中提了一嘴便不再出現的男主背景闆妾室。
隻是穿過來的時機并不好,正值冬日,施桃花渾身痛徹無比,每日須得大小碗無數的姜湯中藥來暖身子,屋中得有暖爐烘着。
聽丫鬟私下交談,施桃花嫁入江家兩年,每到冬日便如此,似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是否真實她無從得知。
江家人待施桃花不薄,差城裡最好的大夫來瞧過,但身體底子差隻能慢慢調理,讓原本穿越而來無根迷茫的桃花找到了點立足之感。
漸漸地沒這麼抗拒在這裡生活拼命尋找回去的方式。
她吩咐丫鬟去取些水果來,曬着暖陽惬意的側過腦袋将空碗放到案上去,碗底還未觸及桌面,她便看見自己的手忽然變得虛無,碗沒了承托徑直的砸在桌面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一旁守着有些春困的丫鬟立刻醒過神來,“姨娘可有傷到?”說着目光看向案上的碗順手放平。
桃花隻注意着自己的手,這時左手又回來了,捏拳松開都如往常。
她眨了眨眼,好似剛才發生的事是自己的幻覺。
“無礙,隻是下手重了些。”她緩過神來,讓丫鬟将碗端下去。
說罷起身去屋裡歇會兒,興許是昨夜沒休息好的緣故,趁着暖意午枕一會兒。
施桃花住在離江府外不遠處的院子,是江韫烨準備的說是替她着想,其實不然,他喜愛着與他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顧貞綿,許是不想讓她知道有個小妾的存在。
施桃花的出身低微,當年她爹救過江韫烨的父親,二人還在娘胎裡就定下娃娃親。長大之後江韫烨的父親在朝中做大官,迎娶她這樣的姑娘做正妻實在委屈了他,再加上江韫烨一開始十分抗拒突然出現的娃娃親,于是從一開始的允諾妻位,到後來勉為其難娶做妾室。
對于穿過來不知如何回歸現代的施桃花來說,能不上班還混吃等死簡直就是過神仙日子。
一覺醒來已是太陽快落山的時辰,腦袋尚有些昏昏沉沉,桃花揉了揉額角穴道,許是睡得太多。
走到梳妝台前伸手拿起木梳,一旁伺候的丫鬟習以為常的從她手中輕輕抽走——她至今都不能習慣被人伺候着。
然而就在木梳離手的下一瞬,整隻手便消失了。
她震驚的擡起胳膊,一臉驚恐地問正在替她梳發的丫鬟:“瞧瞧我的手……”
丫鬟疑惑的順着她手腕的方向看去——手柔弱無骨,指尖紅潤而肌膚養得白嫩。
許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丫鬟誇道:“姨娘的手極美。”
什麼?為什麼她看不見自己的手?
她不解的擡頭,餘光瞄過銅鏡中的人,右半邊臉居然沒了!
“啊!”桃花指着銅鏡哆哆嗦嗦道,“臉,我的臉!”
分明同手一樣消失了!
丫鬟被她吓得不輕,趕緊去瞧她的臉,肌膚吹彈可破,黛眉唇紅無一處不是絕美,不由得問:“姨娘的臉怎麼了?”
“你看不到嗎?我的臉和我的手都不見了啊!”桃花内心是奔潰的,可偏偏丫鬟又是一副疑惑的模樣。
瞧桃花滿臉驚慌迷茫的模樣,丫鬟無奈道:“奴婢去請大夫來給姨娘瞧瞧。”說完放下木梳小跑出門。
看着鏡中臉與手都消失一半的人,桃花腦中一團亂麻,内心愈發空洞。
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
系統:警告,身體透明化,即将被讀者遺忘。
“什麼聲音?!”桃花本就受到極大的打擊,這樣毫無感情的聲音突然鑽入腦中,像是本已被石頭激起波瀾的湖水又被棍棒攪得水花四起。
她胸口的心跳狂躁,環顧四周空無一人,她一手捏着衣襟站起身來。
“你是誰?回答我!”桃花聲音驟然拔高,神情慌亂,後背起了冷汗濕哒哒地貼緊衣衫。
系統:被人遺忘之際,您将在兩個世界消失。
聲音就像在耳中萦繞一般,即便桃花捂住耳朵,也能清晰地聽見,一字不差。
此刻的她思緒混亂,眼睜睜的看着左手消失的邊界逐漸從手腕到小手臂的一半。
丫鬟請來大夫時,入門便看到桃花癱坐在地,她趕緊扶上軟榻,讓大夫瞧瞧是怎麼回事。
桃花折騰了好一陣,這會兒沒力氣了。
她半阖着眼,看着大夫将手搭在自己已經消失的左手臂上,神情認真的把脈,而自己卻一點感觸都沒有。
這可真的是太魔幻了。
大夫把完脈,看桃花依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撫了撫胡須道:“服用靜心丸吧,興許是有什麼事驚擾了姨娘。”
桃花看着自己空蕩蕩的袖子,不明白是自己瘋了,還是他們瘋了。
她看去而折返的丫鬟手裡多了個瓷瓶,倒出一顆青綠色的藥丸拖着自己的後頸,喂下藥喝了幾口清茶順下去,不消兩刻,腦中煩躁驚恐的情緒散去一些。
不知是不是起了藥效。
桃花表情恢複如常,撐着手坐起身子,渾身黏哒哒的貼在身上難受,吩咐道:“去備水,我要沐浴更衣。”
丫鬟應聲後又瞟了她兩眼,小步疾行出去,同幾人一塊去做。
她從軟榻上起來,步入屏風後,将衣衫褪去,低側着頭看左手隻剩半隻胳膊,目光流轉查察卻在一處停住,她擡手輕撫右腰,這裡的肌膚不知何時消失的,手竟毫無阻力的穿過了身子。
丫鬟們将熱水倒入桶中,見自家主子背着身子不知在想什麼,其中一位上前道:“主子,奴婢服侍您入水。”
桃花并未從她的眼神中讀出異樣的情緒,可自己所見身子的一部分确實消失了,如果那道聲音說的都是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