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心待她,她也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可是,這從出生到死亡,一直陪着對方,那便很難很難了。她遇見蕭大哥時,蕭大哥已出生二十餘載了,她并沒有在他出生時便陪着他,是以若是夫婦,便不可能達到這個條件。
有了!自己一生下來便是娘親陪着,可是……可是娘親總會先離自己而去,又怎麼可能陪到自己死亡呢?兄弟姊妹更不用說啦,小時雖是親密無間,但長大成人後,各自有了家庭,即便仍是親人,卻不如妻兒那般親了。
普天之下,有誰能達到這個要求?從出生到死亡,一直陪伴着你。
花小蝶盯着小女童,見她亮汪汪的眼裡映出兩個小小的自己,忽地心神一震。
這個人,就是自己啊!
無論自己是美麗還是醜陋,風光還是落魄,從出生到死亡,能一直陪着自己的,正是自己啊!可是,竟然是自己,為什麼在别人欺負自己時,卻不敢站出來保護自己?為什麼在别人強迫自己做不願做的事時,不敢大膽地拒絕?為什麼在别人嫌惡自己時,也跟着嫌惡自己?為什麼在别人羞辱自己,貶低自己時,也跟着看低自己?
霎時,她隻覺心中似有一道柔和的光芒綻開,照耀着她内心每一處不曾被看見的傷口。這道光芒柔和又溫暖,瞬時撫平了靈魂的傷痛。
她微笑看着小女孩,不由自主朝她走去,說道:“天底下有一個人會這樣愛你。”
小女孩愣愣地道:“誰?”
她說:“這個人,就是我。而我,就是你。”
她朝小女孩的方向走了幾步,忽然間,隻聽見有人喊了她一聲,她轉頭瞧去,蕭别情正看着他,素來冷漠的眼裡也已有了柔情。
她猶豫了。
這時,隻聽一道遠方傳來一道虛無缥缈的聲音,說道:“新我生,舊我死。你若改變了命運走向,此刻的你,便會消弭于天地之間,不複存在。若你選擇心愛之人,便可同他一生一世,白頭到老,隻不過,那個你,仍會重蹈覆轍。”
花小蝶看看蕭别情,又看看小女童,他二人也都看着自己,似在等自己下決定。
小女童接觸到花小蝶的目光,忽然垂下臉,伸手捂住耳朵,不願聽她的回答。
花小蝶微微一笑,眼角卻犯紅,心道:“如果連我自己都不愛自己,世界上還有誰會愛我?”
一瞬間,她已下定決心,一步一步朝小女孩走去,說道:“一個杯子,隻有裝滿了水才能溢出。人亦如此,隻有先愛自己,才能給别人愛。”
那聲音又道:“那他呢?他沒出生前,便沒了父親,十歲時,母親走了,他便孤零零一個人在世上,可好在遇到了你,可你若離開,從今往後,他又是孤零零一個人了,你舍得麼?”
花小蝶心下一痛,轉眼看向蕭别情。隻見他仍看着自己,身後是無窮無盡的黑暗,他就像雪山上一株孤零零的梅花,似乎天底下所有的寂寞都已種在他的腳下。
她站定,與蕭别情對視,心道:“若自己不愛自己,便縱有旁人來愛,亦是愛一時,痛快一時。可世事無常,若那人離開了,便又寂寞了。可若懂得愛自己,懂得與自己作伴,便是孤身一人行遍天涯海角,亦覺心安。”
她對蕭别情微微一笑,說道:“蕭大哥,我很歡喜你。隻盼你歡歡喜喜,生生無憂。”蕭别情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明白她的意思。
花小蝶行至小女童身邊,溫柔地抱住她,将下颌抵在她柔軟的頭頂,說道:“莫傷心。從出生到死亡,我一直陪着你。”
小女童身子一抖,擡頭怔怔地看着她,忽然癟癟嘴,哇的一聲哭出來,問道:“你為什麼要選我?難道我比他好麼?”
花小蝶伸出手指,替她揩去面上的熱淚,說道:“就算你再不好,就算别人比你再好,我也仍然愛你。”
小女童愣了愣,忽然趴在她肩上大哭起來,說道:“為什麼要愛我?我生得沒人家漂亮,也不會讀書寫字……”
花小蝶道:“因為,我是你,你是我,所以我愛你。無論你是美麗還是醜陋,風光還是落魄,我都愛你。”
那小女孩隻是緊緊抱住她,伏在她肩頭不停地哭,不停地哭,似乎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恐懼,孤單都盡數哭出來。
不知過了幾時,忽然間,小女孩身上的白光漸漸擴大,将四周映得一派雪亮。蕭别情和小女童都已消失。眼前隻見藍天白雲,山河壯闊,心裡說不出的快意舒适。小女童雖然不見了,花小蝶卻隻覺身體裡暖暖的,似已與她融為一體,此後,再也不怕孤單寂寞了。
她醒來時,嘴角仍留着微微笑意,夢境裡的溫暖仍留在心尖。
她看向窗外,隻見天光大亮。
她緩緩坐起身,披了衣衫,趿着鞋子行至門邊。一開門,隻見一個人靜靜地守在門邊,手中拎着一個雕花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