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戾氣消弭,周子嶽眸光從迷惘變為清澈,他回過神看着那無邊灰暗的空間,再也看不見林殊,小黛玉……
突然一道道光芒在前方升起。
他擡起頭看着那鏡陣上方懸浮着三百六十五塊青銅卦鏡,每一個都倒影不同時空的碎片畫面。
周子嶽踏入陣中,腳下浮現無數個自己的身影,或幼童,或執劍的少年,舞槍劍的馬上将軍,又到白發老者。
他們如藤蔓般生長與此刻的自己糾纏不清。
左側鏡中人手持白光劍,一劍劈天門,放出來百萬惡鬼,堕入魔道,以衆鬼之力承載位面業力,劈碎諸天萬界。
右鏡之人身穿血衣,抱着正在消失的新娘的殘魂,以血液飛速敕寫姻緣卦陣的自己……
二者同時開口,似是對着面前之人說:“你究竟要預演多少次,劈裂多少空間才肯罷手!”
聽此,周子嶽不禁心神恍惚,似是他們在對着自己說話?
而身後傳來一聲嗤笑,似是自嘲,無奈又落寞。
他回過頭,見到了他,鏡中之主。
雖是背影,但卻全身鬼氣,偉岸之中又摻雜悲涼,無奈又寵溺,側臉回頭隻是以手擋住那因業力反噬的醜陋側臉,“她給你添麻煩了,我勸不了她。”
“她說是你抛下了她。”周子嶽質問他。
“倒也沒錯。”那個影子似是滄桑了幾分,一半身覆戎裝一半卻一副行将就木的破落道人。
“你登仙了?不對,你入魔了!”周子嶽看着他眼中異瞳,半面仙氣,半面魔性,周身流動的空間裂縫,以及在他身後浮現的萬千鏡像。
那鏡中盡是各個位面崩塌的畫面,萬千宇宙,包括周子嶽自己的世界,他看到了爺爺,看到了母親,看到了李戊戌,袁瑤……
更看到了每個世界崩塌過後的廢墟瘡痍,巨獸橫出,沒有一點光亮,猶如末世降臨。
以及這每一方世界都有的她。
周子嶽看着那鏡中人化為萬道星光,那點點星光吞噬那錯位時空,融合綻放,如一朵盛世金蓮包養萬千宇宙。
加之橫刀立馬的将軍,喪妻瘋掉的血衣道人,劈碎時空的魔王,他好像突然意識到什麼,“金蓮繪世,戒子須彌。”
在他的記憶裡,昔日盤古族獻祭成為位面山河,已經是驚駭世人。
而這引夢之術的集大成,傳說的再造新宇宙的終極,更是天方夜譚。
引夢師獻祭自己,築成萬界根基。怪不得故明月說做不到他,“你幫她補全了破碎的諸天萬界,怪不得她找不到你,而你成了新的天道。”
處處無他,處處都是他。
鏡中人回應:“我勸不了她,在我決定回現世的時候,本以為不破不立,誰知終是黃粱一夢,隻有那引夢師最後魂斷的血聯通現世。她太偏激了,以神魂破位面,就是為了救小時候的你,不,是我們。”
“她也曾是個在乎别人心裡小心翼翼,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啊,為什麼都要欺負她?!”
“可是,後來我助她成神了,通神路都擺……擺到她面前了!她,為什麼要一次一次拒絕我!”
鏡中人聲音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瘋掉,可是下一秒又變得一本正經,淡然處之,眼中散發着吞噬萬物的寒芒,狂笑失落,似是要撕裂虛空。
“你瘋了。”周子嶽終是擠出三個字,突然他想到什麼,“我也是你造的嗎?”
“哈哈,你猜?”鏡中人嗤笑一聲。
“瘋子。”周子嶽看着他那雙眸子仿佛要吞碎時空,那一刻,他感覺自己被玩弄了,說出來他難以置信的話,“那她也是你造出來的嗎?”
“你猜?”那知又是一聲嗤笑,像是嘲笑渺小的蝼蟻,那一刻,周子嶽感覺自己微如塵埃。
他看着那漂浮的鏡像碎片,看不清的人為那女子手腕系上了一根流動着赤血紅繩,然後跳入白茫茫的光中,泯滅,消失全無。
“所以什麼才是真的?”他難以啟齒,弱弱試探,“你愛她嗎?”
“愛嗎?不記得了。”鏡主終是化成風中殘曲,自他補全因她破碎的天道,記憶漸漸消失,沒有任何情感,而萬千宇宙處處皆是他,“因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無論怎麼做,她永遠是我的天風姤。”這鏡主無奈道,他終其一生都無法再觸碰她,同樣她也找不到那個時間的他。
呵~又是天風姤,周子嶽怒喝:“所以逃不出輪回的宿命嗎?”
最終……無人應答。
自己的答案又在哪裡呢?
轟然破裂的鏡陣廢墟中,周子嶽撿起地上一角,是穿着嫁衣對自己笑的林黛玉。
而後當虛幻天道化成無數飄飛的通天之路,凝實,無數次等着绛珠仙子回歸上界,卻一次又一次硬生生被她震碎。
她拒絕成神……
“新的天道麼。”周子嶽喃喃道,看着悠遠的蒼穹,狂笑起來,“她不喜歡你……化為天道的樣子。”
他知道,那是因他生出血肉的她。
而戒子須彌的代價,則是獻祭血肉神魂開辟新的諸天萬象,鴻蒙宇宙。
時間如同一條綿延無盡的單項箭頭→,無盡綿長,當有人回到過去,必然遭到時空反噬。
破碎的時空由他修複,所以未來的他終是淹沒在無數星海,無聲無息,所以她才讨厭吧。
可是……命運嘲弄又如何,真實虛假兩個世界又如何?未來與現在又如何?
數完諸天裡微如塵埃又如何?
真相這一刻變得蒼白無力。
此間的他笑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僅僅是她,何必在乎什麼真假。”
“砰!”鏡陣轟然破碎,周子嶽一直呆呆的半卧在原地,不停地念叨着,“她僅僅是她。”
那陣風溫柔的吹過,似是給了衆人一個溫柔的擁抱。
她愛她,更愛他,也包括小九。
見那碎掉的星芒,最後撒向大地,原本搖曳的藍色喜林草,瞬間凝住了,下一秒又搖曳生姿,似是和這些故友話别。
“姐姐……”林殊攥緊了拉着小黛玉的手,他之前怎麼也不認為會和故明月這個妖女有任何羁絆,可是想起她,悲傷的她,笑着的她,林殊情難自已,心底似是破碎了,如萬根針紮心般,哽咽。
但他,沒有哭。
對他說來,他早已經是獨當一面的男子漢了,更不要說自己此刻還牽着姐姐,那是小時候的姐姐啊!
誰知小黛玉突然掙脫了林殊的手,跑向周子嶽面前,看着這個人,她的心突然好悲傷,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擦着他的眼角,“你哭了。”
“我沒有。”似是被戳破僞裝,周子嶽扭過頭去,他知道這也是她,可是又不是她。
那一刻,他原本想殺了她,可是他又知道,那樣永遠無法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