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一隊士兵也紛紛跟着跪下,身子止不住地顫抖,暗中交換着驚恐的眼色,這樣一個瘦小的人,怎麼會是雲昭公主呢?而且誰又能料到嬌生慣養的公主竟然會騎馬,還親自策馬在深夜送一個低賤的戲子呢?
雲昭公主今日的婚事傳遍了天下,皇帝為此減輕了三成的徭役,軍中有功勞的将士都翻了一倍地加官進爵,除了牢裡的犯人,人人都享受到了恩惠......但是本該洞房花燭夜的雲昭公主,此刻怎麼會和一名戲子在一起呢?
“生拔了他的舌頭,把四肢釘在南海的石壁上,讓日日夜夜的海潮好好沖刷他的嘴巴。”
“殿下、殿下饒命!卑職錯了,卑職真的錯了!”為首士兵頓時覺得頭昏眼花,不停哐哐磕頭,額間的血液在地上濺出一朵朵血花,甚是猙獰。
“其餘人,都拉去喂軍中的那些藏獒。”
窺見自己的私事後,祝景乾便沒打算留這些人活口。
輕飄飄的幾句話,便決定了這些人的後半生,期間她從未直視過這些人,漫不經心地摳着自己的指甲。
“殿下——”有人還想哀嚎,下一刻卻戛然而止,因為牆頭上的侍衛得令後,立刻飛身落地,一掌将每個人打暈,拖走。
片刻後,這方牆頭又恢複了寂靜,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隻是地上那朵朵血花依舊猙獰,慢慢滲近了泥土裡。
秦扶玉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隻是接過祝景乾手上的粗麻布衣,随手扔在地上,恰好把那方血迹蓋了過去。
“你覺得我太過殘忍?”她轉頭。
秦扶玉搖了搖頭:“殿下受到冒犯,他們死不足惜。”
“你方才似乎早有應對之策,怎麼,他們這種行為,很常見麼?”
祝景乾依舊面無表情,态度冷冰冰的,似乎随手處置這些人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他猶豫片刻道:“我是坊間有些名氣的戲子,他們和這裡的地頭蛇勾結許久,知道那些有名的角兒經常受邀到達官貴人雲集的地方唱戲,于是常常在回去的路上找各種借口訛錢,權當是花錢消災了。”
祝景乾看得出他強撐出來的雲淡風輕,明明方才為首士兵揭露他是戲子的時候,他臉上下意識的難堪和僵硬,都是裝不出來的。
“可是你一副沒錢的樣子……這衣服是故意做這麼大的吧,好多穿個幾年。”祝景乾毫不客氣地揭露秦扶玉,頗有些趾高氣揚的态度。
秦扶玉臉上閃過一絲尴尬,卻很快掩蓋了下來,含笑道:“殿下聰慧。”
祝景乾看着他,隻覺得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包子,雖然長了一副英氣逼人的臉,性子卻如此軟弱,處處避讓。
既然問不出什麼,祝景乾也不想浪費時間,徑直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我要回府了,你打算怎麼回去?需要我捎你一程嗎?”
秦扶玉擡起頭來看着她,之前因為逆光的原因,此刻祝景乾才真正看清楚他的臉,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面無表情的時候顯得格外疏離,這種疏離不同于骨子裡的高傲,反而帶着一些小心翼翼,仿佛不想沾染半分的塵世。
但是有着一雙讓人過目不忘的桃花眼。
祝景乾聽說過這種眼睛,潋滟生波,含情脈脈,如春日灼灼盛開的桃花瓣,又清幽如一潭盛滿落花的春水。
聽說歸聽說,她卻從來沒有真正遇到擁有這樣眼睛的人,此刻見到了。
怪不得唱戲如此有神韻,一颦一笑盡顯風情,也怪不得他總是小心翼翼低垂眼眸,估計就是怕這雙眼睛破壞了他身上那份疏離吧。
秦扶玉從車廂裡取出那個包袱,搖了搖頭:“不必了,這裡離我的住所不遠,走半刻鐘就到了,夜深了,殿下先行回府吧。”
祝景乾勾起嘴角輕笑,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人很奇怪,就像從前桀骜不馴的人被磨平了棱角,不得不向世俗妥協,但是在不經意間又會流露出對命運的不甘和無奈。
沒想到趙渭還挺識相,在殿中這麼多助興的人中挑出了最為有趣的一個。
但是不出意外的話,兩人不過萍水相逢罷了。
盡管今夜有着并肩而行的一刹那,但明日祝景乾就會回到奢侈享受的生活裡,而秦扶玉,還是要在紅塵裡苦苦謀生。
雲泥之别。
她調轉馬頭,重新融入夜色中,直至消失不見。
秦扶玉看着她遠去,馬車帶起的風吹動他寬大的衣袍,在空曠的月色中獵獵作響。
他握着手中的金累絲點翠鳳尾,握到整個掌心都變得暖融融的,才收回看向遠處的目光,朝反方向走去。
“趙渭之妻,雲昭長公主祝景乾,”他在心中默念,“但是兩人似乎不睦,看來這位公主不能牽制住趙渭了。”
“還有什麼是趙渭珍視的東西呢......他口中的那位相好?”
秦扶玉隐入黑夜,月亮依舊挂着,隻是照不到他身上的那襲白衣了。